成长的故事是一个年轮，我们与父母，走到了时间的两岸。
前几天看《圆桌派》，马家辉说自从父亲学会使用即时通讯软件WhatsApp，常常给自己传讯息。
平时不太说话的父亲，每天都会通过聊天工具问自己“今天吃了什么”。
让人既温暖又有些烦，好像回到小时候，每天被父母亲问候。
一天，因为修电脑这件小事，马家辉忍不住在WhatsApp上埋怨父亲，说了几句重话。
而父亲在沉默了20分钟后，发来一句“sorry，下次不会了。”
一个简单的单词，顿时令马家辉泪目。
这是小时候自己犯错时，常常对父亲做下的保证。
他从未想过严厉了一辈子的父亲，竟然会对自己说“sorry”。
马家辉说：“这辈子，假如没有通讯软件，我父亲不可能对儿子说‘对不起，下次不会了’这样的话。在那一刹，似乎我们的父子关系倒过来了。”
经常会看到这样的话题：你什么时候觉得父母老了？
可能就是在他们向我们示弱的时候吧。
马家辉在照顾父亲时，发现一个现象，以前从来不笑的父亲，现在身体状况不太好了，脸上竟然整天挂着笑意。
有时和父亲出门吃饭，要时刻注意观察他是否想去洗手间，因为行动不便的老父亲，总是不愿意麻烦儿子。
搀扶他去洗手间时，他一直对着自己笑，那是一种不好意思的、麻烦你了的笑容。
马家辉不胜唏嘘地说，年轻时统领1000多人的父亲，自己从小就很畏惧的严厉的父亲，现在会经常带着这样一种笑意，向儿子说抱歉。
成长的故事是一个年轮，我们与父母，在短短二三十年间，走到了时间的两岸。
随着岁月流转，我们一天天强大，他们一天更比一天衰弱，小时候动不动就会揍我们一顿的人，现在开始向我们示弱了。
关于衰老这件事，正值壮年的我们，并不能感同身受。
那种恐惧和怯弱，我们一无所知，更体会不到力不从心是什么滋味。
夏天里，有一次，我在客厅地上铺了凉席，跟妈妈坐着聊天。
过了一会儿，妈妈想起身到厨房去拿水果，她先从坐姿换成跪姿，再一手扶着茶几，一手撑着膝盖，慢慢起身。
我恍然惊觉，以前拿着鸡毛掸子满院子追着我打的女魔头，已经到了连从地上站起来都不胜费力的年纪了。
我妈性子暴躁，在我儿时的记忆里，她经常不分青红皂白就骂人，我甚至很少听过她好声好气同我说话。
可是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再没听她骂过我一句。
取而代之的，是暗暗的讨好。
从前是：“你要敢走出这张门，你就别回来！”
到现在：“有时间了就回家啊，给你做好吃的。”
这种转变，让我心酸不已。
我的母亲啊，她原本是个专横霸道的人啊。
曾经，我做什么她都看不顺眼，唠唠叨叨喜欢挑刺，动不动就劈头盖脸一通教训，仿佛她就是主宰一切的道理。
那时的我，反抗、争辩、摔门而走，但好像都无力抵挡她的意志。
可是现在，她经常求着我陪她出门办事。
去银行、去医院，若是没有我的陪同，她寸步难行。
不会用诊疗卡，不会用挂号机，更弄不懂一楼拿药、二楼就诊、三楼化验一系列复杂的流程。
站在柜员机的电子屏前，眼里全是茫然和胆怯，怕把机器弄坏了，怕把卡吞了，怕按错了密码，把钱全部锁死了。
当我们的身体愈来愈强壮，天地愈来愈广阔，足迹愈来愈深远，父母的身子也越来越瘦，脚步越来越轻，声音越来越弱，渐渐淡化成了影子。
所谓成长中的渐行渐远，大概就是我们与父母之间力量的此消彼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