蒙城外二十里，官道旁，一座茶寮。
春已深，夏未到，一过了清明，天气便渐渐热了起来，正午里的日头也开始有些晒了，虽然还没有热到喘不过气的时候，可在日头里呆得时间长了，还是有些不舒适。
适逢正午，茶寮里人倒也不少，都是觉得累了，感觉晒了，到此歇脚的人，在这里歇上个半个时辰，接下来便一鼓作气的到蒙城，时间上正正好。
茶寮的小老板每日这个时候是最忙的，烧水端茶的忙活，空下来还抽空和往来客人再聊上个几句，这不刚帮一桌客人上了一壶茶，还没歇口气，路上又走来两人。
小老板定睛一看，来的是一高一矮两位公子，高的身高有八尺左右，身姿挺拔，相貌堂堂，矮个子那位与另一位对比明显，这位身材瘦小，形相清癯。两人并肩走来，虽然衣着普通，但气度上却与他人完全不同，要说缺点，便是高的那位走起路来似乎有些坡，但不明显，矮的那位看起来有些虚弱，脸色有些苍白。
小老板赶紧地招呼两位坐下。
“老板，来壶茶。”小五说道，随即又问：“店里有没有卖吃食的，我们有些饿了。”
小老板连忙点头，回应道：“店里只有现蒸的包子。”
干粮一早就已经吃完了，又赶路了半天，小五的肚子早就饿得叽里咕噜，“来二十个包子。”
“哎，”小老板嘴里应着，便去忙着准备了。
小五让老板先上了茶，先帮璐儿倒满，说：“小弟，快喝些茶，歇息下，还有半日路程我们便可以到蒙城了。”
此时的璐儿已经换成了男装，毕竟一个娇滴滴的小姑娘走在路上，还是太过引人注意，不如男装来的方便，现在她与小五在路上以兄弟相称。
璐儿接过小五递来的茶点点头。
很快小老板将包子也端了上来，小五大概是饿极了，左右开弓，一口一个。璐儿则拿起一个，慢慢地咬着。
小五连着五个包子下肚，看到璐儿吃完一个便不再吃了，立刻又拿了一个递给她，轻声说：“小弟，怎只吃这一点，不多吃点哪里来的力气赶路。”
璐儿摇摇头，说：“我吃一个便已经饱了。”
小五皱眉看着璐儿，担忧地问：“怎会？是不是哪里不舒服？就只吃这点东西，你的伤全好了吗？”
“没有不舒服，”璐儿甩了甩手，并伸到小五眼前，“看手上的伤已经好了，腿上和脖子上的也都好得差不多了。小五哥，我呀是真的吃饱了。”
小五看着故作笑颜的璐儿，眉头皱得更紧了些，终于忍不住问道：“那你的内伤呢？”
“内伤？”
小五指了指胸口这，说：“那晚在晓婷居，你吐了不少血。”
璐儿赶紧摇手解释道：“早没事了，那是我故意做出来吓他们的，我给自己刺了一针，让血气翻涌，吐几口血而已。”
“真的？”
璐儿笑得淡然，“他们只是怕我真死了，交不了差，才信了我，其实哪有那么容易一针就能要人命的。”
小五看璐儿神色这才有些相信，不过还是担忧的说道：“毕竟吐了那么多是血，又不是水，肯定还是伤到了身子，我看你这几天饭量是越来越少，真的没有事吗？”
璐儿摇头，坦然表示真的没事。
小五无奈叹气也跟着摇头，说：“反正有事你也不会与我说实话的。”
两人吃完包子，将吃剩下的打包，小五看时辰还早，外头又有些热，便提议还是再歇会出发。
璐儿点头答应。
茶寮里许多客人也是如此打算，何必顶着日晒去赶路呢。一群人坐着也是无聊，便你一句我一句的聊开了。
不知道谁突然将话题聊到了鬼面将军。
“你们知道吗？前几日鬼面将军便在蒙城。”有刚从蒙城出来的商旅说道。
小五对鬼面的话题很是感兴趣，立刻便凑了过去，说：“前段时间鬼面将军刚路过兴城，应是朝廷指派按例巡边吧。”
“那鬼面将军不是一直驻守南境的嘛，怎的跑到北境来了？”有人就问道。
“最近魏人和蒙人都有些蠢蠢欲动，不会是北境要乱吧？”
“不会，不会。”立刻有人反驳道。
“为何？”
“魏、蒙与我朝，在北境便是三足鼎立，相互牵制，魏蒙虽然早就对关内富庶虎视眈眈，可惜的是魏蒙两家之间的恩怨，可谓是罄竹难书，因此谁也不敢先动，否则必定腹背受敌。”
小五听见有人这么说，连忙转身对璐儿使了个眼神，意思是看到没，和我说的一样。
璐儿只得笑笑。
“可是我听说最近魏人摩拳擦掌，有些安耐不住啊。”有人刚从蒙城过来，听到了些不一样的消息。
此话一出，立刻便引起了众人的议论纷纷。
“不是吧，魏人如今比蒙人还势弱些，他们怎敢染指关内。”
话音还未落，又有人捅出了新的消息，“你们难道没听说吗？蒙人最近内讧啊，那蒙大汗哈尔巴拉重病，现在长子巴尔虎和小叔查干两虎相斗，在争权夺势呢。”
小五好奇的问道：“巴尔虎我听说过，是哈尔巴拉的长子，有草原猛虎之称，可那个查干是谁啊？”
那人嘿嘿一声，“十八年前蒙人绑了魏人国母的事大家都知道吧？”
蒙人和魏人打得水火不容，其实就和这魏人国母阿茹娜有关，一众人都连连点头表示知道。
那人继续说下去，“当年阿茹娜可是有着草原明珠的名号，是草原上最美丽的姑娘。当时的蒙大汗阿古达木据说是对阿茹娜一见钟情，将已经是国母的阿茹娜虏了去，魏人视为国耻，以至于后来魏人刺杀了阿古达木。那个查干就是阿茹娜到蒙国后生下的儿子，也是阿古达木最小的儿子，现在大汗哈尔巴拉的弟弟。”
“哦，”众人这才知道。
“那查干应该不大吧？”小五问道。
“据说才十五，听说此人不仅继承了母亲的容貌，还是一个鼎鼎聪慧之人，相传此人心思缜密，功于心计，是个绝不可小觑的人物。”
有人啧叹道：“才十五，这才多大啊，竟已经可以和巴尔虎争势，若再过个几年那巴尔虎还斗得过他吗？”
马上有人跟上说：“现在就已经势均力敌了，过几年哪里还斗得过他。”
茶寮里响起一片啧啧声。
有人轻喃道：“蒙人出了这么一号人物，对我朝来说，恐不是好事啊。”
场面顿时有些安静。
有人突然问：“既然蒙国内讧，魏人蠢动，边境不会真的要乱吧，否则那鬼面将军来此地作何？”
“乱不乱，这个真的说不清楚。”那个从蒙城出来的人又有消息，“据说鬼面将军此次携其谋士东方云，是陪同一位大人物一起来的北境。”
“东方云，是不是那个有着天机神算之称的东方云？”小五忙问。
“就是他啊，鬼面将军曾说，行军布阵，谋定而动，有其一人足矣。”
“那个大人物又是谁？”小五继续问道。
那人摇摇头，老实说：“不知。”
小五表情显得有些失望，见众人再也说不出什么令他感兴趣的话题，便慢慢跑回璐儿身边坐下。
璐儿给小五倒了杯水，交于他手中，“一提到鬼面，便这样激动不已。”
小五嘿嘿一笑，抓抓脑袋。
小老板看到璐儿只一个人坐在角落，也不和人说话，便热心的问道：“这位小公子安静的很啊，我看刚刚大家聊得痛快的时候，他便一人坐这，也不凑个热闹。”
璐儿怕自己声音细，被人听处破绽，不敢作答，倒是小五反应快，打着哈哈说道：“我弟弟就喜欢读书，读成了个书呆子，对这些打打杀杀的根本不感兴趣，现在若是有人聊些诗词歌赋的，他肯定聊得起劲。”
小老板“哦”了一声，说：“怪不得，看着就是斯斯文文的。”
小五怕这小老板又问东问西，说：“小弟，歇得差不多了，我们上路吧。”说完，便结了账就要出门。
此时，路上来了一批共五人，穿着衙役官服，自兴城方向而来，看样子也是要赶到蒙城。
只见为首的一个黑瘦男子来到茶寮前，此人手提一把大背刀，大声叫道：“老板。”
小老板急匆匆跑了出来，招呼道：“各位官爷，是要喝茶歇脚吗？”
黑瘦男子摆摆手，问：“你这几日可曾见到有一男一女两人从此路过。”
小老板为难的说：“这天天路上那么多人，单是一男一女的，便有好几对。”
一个白脸的小衙役上前一步，补充道：“男的个子约八尺，左腿受了伤，女子白皙干净，身材瘦小。”
“脚受伤的啊，好像没见着过。”小老板回忆了下，接着又问：“这两人做了什么？”
“不用你管，”黑瘦男子斥骂道，“你只需留意着即可，如若发现，立即报官。”
小老板连连弯腰点头，又说：“各位官爷还是歇个脚，喝杯茶吧。”
“不了，”黑瘦男子一招手，便带着其他的人一同离去。
小五拉着璐儿站在角落不敢作声，直到那群衙役走远了，他才匆匆拉着璐儿上路，不过已不是向蒙城方向的官道，而是转入了小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