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同十一年三月十五日。
这天一早,北域国大都的主街道便挤满了熙熙攘攘的百姓,每个人都站在主街两侧,探头探脑地看着中间那些身着红色衣裳的皇家仪仗队。
北域长公主虽性情暴虐,可却是北域皇帝与皇后最为疼爱的女儿,为了她的亲事,北域皇帝竟然将只有帝后婚礼上才可用的一百三十一人的乐队都赐给她,更别说那四百三十箱玲琅满目的财宝首饰了。
公主出嫁,新郎与新娘必须在辰时进宫向帝后二人参拜,于午时开始带着仪仗队绕主街一圈后方可至滕府进行跪拜礼仪。因着长公主出嫁之时,会将金箔洒在主街大道上,不少百姓自凌晨起便收拾了细软,跑到主街两侧靠前的位置上,裹着一层薄被和衣而眠,只为能多抢些金箔贴补生机。北域地处偏北,虽已是三月,但比不上大周暖和。三月过半,棉衣依旧傍身。
虽是这般天气,可依旧抵不住百姓们的热忱。
午时的钟声从宫墙里传出,主街上的群众开始骚动起来。
公主的轿撵在驸马及滕家迎亲队伍的带领下缓缓的从宫门出来了,那些在宫门前时刻准备着的仪仗队一见公主轿撵出来,便开始奏着音乐,缓缓起步,向主街人群最多的地方走去。
当行至主街中央时,不知从哪里窜出来一个身着乞丐服的中年妇人,硬生生地将仪仗队的队形给扰乱了。正当滕峈想让人把她给拖下去之时,后方立于公主轿撵四个端角,手里拿着装满金箔篮子的婢女,竟同一时间脖子一歪,摔了下去,手中的金箔便全数洒在了轿撵及街道上。一时之间,两旁的群众像疯了似的,疯狂地上前抢夺。
“肮脏的贱东西,快给本公主滚开!”祁之苑满目怒气地踹向攀上她轿撵的小乞丐。
这一喊不要紧,在一旁小乞丐的父亲一剑自家孩子被踹,心中义愤难当,向着身后的同伴叫道:“这就是那位阴狠毒辣的长公主,都来抢呀,她身上东西多着呢。”话落,后面抢不到金箔的百姓和乞丐们,纷纷上前挤去,八个抬轿的轿夫其中两人不知怎的,突然脚下一软,竟齐齐地向前仰去,轿子瞬间落地,祁之苑生生地从轿子上落了下来,头发上的珠钗洒落一地。
这位公主平时的名声不好,再加上今日在众目睽睽之下踹了小乞丐,口中还出秽言,令在场的百姓们愈发厌恶。突然,群众中不知谁喊了一句:“公主无道,今日大家便抢了她的首饰,法不责众嘛,快来呀,抢呀。”话落,竟真的有几个胆子大的人上前拔祁之苑头上的凤钗。一人,不敢,三人一起,便起了头,剩下的百姓也接二连三的效仿,一时之间,众人都向长公主那个方向涌去。
人群中传来祁之苑的愤骂声和尖叫声,时间持续了一段时间后,离这里最近的墓府,派人前来支援,一刻钟以后,终于将扰乱的群众赶礼了仪仗队。
现下的北域长公主,惊恐的眼神中透露出无比的愤怒,衣衫不整地瘫坐在地上,头上的珠钗收拾被抢夺一空。就连她父王赏赐的北海明珠做的耳环也被人抢走了,耳上也渗出了血。哪知这位公主并不羸弱,挽起碎发便自己上了轿撵,对着前面欲来安慰她的新郎,恶狠狠道:“还等着干什么!快给本公主带路,上好的时辰都给本公主耽误了。”说罢,扭过头来,便看向前来稳定秩序的首秦,指着他的鼻子,便喊道:“将大都所有的乞丐都给本公主抓起来,凌迟处死!”
她尖锐的声音像是刺穿了大都的整个天空,百姓在士兵的驱赶下,都逃离了这条大都最为繁华的主街。这场闹剧,也因祁之苑的怒吼声戛然而止。
这场婚事,并没有因为白天的那场混乱而中止,反而因这场事件,使得祁帝更加心疼自己的女儿,竟屈尊降贵亲自到滕府来看自己女儿的拜堂仪式,这在皇家,是史无仅有的。
姬清明看着镜中的自己,眉头微皱:“这个妆容,是不是有些厚重?”
白英上前看了看,笑道:“小姐,今日您是要去参加婚礼的,又不是出席葬礼,何必打扮地那么朴素?再说了,您又没有涂粉描眉什么的,只是涂了些略微俏丽的唇脂罢了,根本算不上什么妆容。如今各家的小姐们哪一个不是涂脂抹粉的,也就您仗着底子好就懒得打扮自己。”
“是呀,我若是有小姐这样的容貌,我也天天素脸出门,气气那些涂脂抹粉儿的贵家小姐们。”白桦捂着嘴巴,咯咯笑道。
姬清明看着镜子,想了片刻后,便起身道:“白桦,把前几日你做的那件白色琉璃裙给我拿过来,我穿那件。”
“小姐,您说的可是那件裙底绣着红梅的那件?可是,那件是不是太素了些呀?要不穿墓下城前几日送来的那件粉色的荷花裙吧,那件更显华丽,上面还镶着宝石呢。”白桦在箱子里边找边说。
姬清明摇头一笑:“那祁之苑可是出了名的善妒,再说,今日出席的都是皇亲国戚,我若打扮地好看点,岂不是给自己找麻烦?再说,今日我要办的事情,不能太显眼。”
白英上前帮着白桦找衣裳:“听小姐的,记住,几日在宴会上切忌多言。”
白桦点点头,委屈地将自己的脑袋埋进箱子里。
北域民风开放,新娘在婚礼前期,需在新郎的陪同下依次向宾客致敬,以表谢意,就连皇家公主,这套礼仪也是省不得的。
滕氏身为北域的贵族,来道贺的宾客并不少,此次宴请宾客的地方更是宾客云集,朝中大小官吏皆奉上贺礼,在宴席处为自己及家眷赢得一席之位。
前朝的官员在前面的花园中道贺,互相奉承。后院的贵妇小姐们责齐聚宜兰阁,互相攀比着珠宝首饰,衣裙华服,好不热闹。
申时刚过,新郎便携着自己的新娘从远处走来,一一向宾客道谢。
“你听没听说过,今日长公主的轿撵被平民袭击了,还受了不小的惊吓呢。”依兰上前,小声地附耳在墓紫荷说道。
只见墓紫荷掩面一笑,眼光倏然变冷道:“这又是什么稀罕事儿,不过是几个贪财的乞丐不分事态严重,妄想皇家钱财罢了。”
“听你这么说,是有更稀罕的事喽,还不快讲与我们听听。”依兰的胞姐依春听见墓紫荷说的话,不禁上前问道。
墓紫荷冷冷一笑,讽刺道:“你们难道不晓得前几个月前大周姬氏那个野鸡的事儿?”
旁边其他的几位夫人和小姐一听姬氏,便不自觉地凑了过来,其中一位多嘴的夫人抢话道:“莫不是你府上如今代理族长的未婚妻?就是把你父亲眼睛弄瞎的那位?”
话落,墓紫荷狠狠地看向多嘴的夫人。那夫人的夫君是墓江下属的门客,自然听了不少小道消息,她见那墓家小姐如此神情,自知多嘴,拉起自己的女儿便走到边角处,细听着几位小姐说话。
“难不成,那传言是真的?”
“我曾在大周的斗兽场上见过她一面,她那张脸,简直漂亮的不像人。”
“这么说是妖魔鬼怪喽,哈哈”
“漂亮有什么用?心思恶毒,哪个男人敢要?”
“是呀,这做人啊,最起码要心存善念,切勿歹毒。”
······
“好了,别说了。有时间在这里唧唧歪歪,还不如想些切实际的办法,好好整治整治她。”墓紫荷重重地拍了拍石桌,看向各家的小姐。
依春摸了摸下巴,不经意间看见远处满面灿烂的祁之苑,墓紫荷顺着依春的视线看过去,像是想到什么似的,与依春相视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