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一早,滕文竹早饭都未用过,便神色匆匆地骑马赶到了滕府。
昨夜刚回去,她便收到了来自北边的消息。北境八百里加急,镇北将军滕善在城外三十里的冰原上发现外族踪迹,数量不下二十万。此事一出,新帝连夜召齐墓、芈、滕、依四大家族首领商议对策。
滕文竹刚进滕府的大门,滕文野便面色紧张地拦下了她:“休要胡闹,快回去!”
“哥,你就让我进去吧。”滕文竹弱下声来,柔柔地求着自家兄长。
滕文野揉了揉太阳穴,心软了下来:“你进去也没用,大伯父天还没亮便离开大都了。我回来这里只是来取东西罢了,顺便来看看你。我就知道,按着你的性子,知道北境出事,定不会乖乖呆在家里。”
“那么,哥,我同你一起去。”
“不可,我们若都走了,大都里的事情怎么办?文儿,你听哥的话,你留下来,好好护住滕家。”滕文野心疼地揉了揉滕文竹的脑袋,话中有话的看着她。
滕文竹闻言,心中立马明白过来。是呀,如今的北域可谓是一片散沙。五大家族明争暗斗多年,朝中党派集结,原本平衡的局势又因先帝崩世被打破。墓氏易主,新任族长墓下城心机深沉,绝不会忠心奉主。滕旭归家,背后的青云巅又不容小觑,还有那身份成谜的姬清明。如今北境若真起动乱,滕家兵力外调,大都又怎会不乱?!想着大都内那些手无缚鸡之力的百姓,滕文竹终是打消了去北境的念头。
滕文竹无奈地点了点头,伸手从袖子里拿出三个红色的平安扣,缓缓地递给了滕文野:“这是前几日我去寺里求来的,不知灵不灵。父亲一个,大伯父一个,还有你一个。你们放心地去吧,大都里的事情你们不必忧心,我自会好生照顾。”
滕文野看着平安扣,心下几分酸楚:“记住,父兄不在身边,定要好正护住自己,你最重要。”说罢,滕文野拿过她手中的平安扣,头也不回地跑向自己的坐骑,策马而行。
东方泛白,姬清明方从周公的笔触里抽出身来,看着眼前熟悉的面容,心下一阵暖意。姬清明抬手轻轻抚上长生的眼眶,刚触碰到他的脸,他便惊醒过来。看见是姬清明,他便放下心来,眼神满是宠溺地抬头笑道:“瞧你这般模样,可是生了轻薄之意?”
姬清明眼角一倾,突然将自己的手从长生怀里抽了出来,挑上他的下巴,装作一副轻浮模样,打趣道:“小生避世良久,见娘子花容月貌,心中甚为欢喜,若是掳回山洞,做一日花下臣,即便日后身死,也无憾了。”
长生嘴角微颤,面色微微发青:“这等荤段子你是从何处学来的?”
姬清明眼神骤变,一副机警模样地看向长生:“怎的,你也想学?”
长生见她这般防着自己学那些东西,心下又气又恼:“想来我学是学不会了,不过,有本事,你别光说不做啊。怎的,堂堂青云巅圣主,该不会是个假把式吧。”说着,长生起身,慢慢地靠近姬清明。
正当长生要吻上去的时候,白桦突然不知轻重地跑了进来,见二人在床上这般亲昵模样,不禁脸一红,吓得转身扑在了地上。
长生面色微怒地瞥了白桦一眼,恋恋不舍地从床上下来,整了整袖口,严色道:“何事如此惊慌。”
姬清明见他这般假正经,不禁翻了个白眼,心疼地安慰道:“不必惊慌,起来回话吧。”说着,姬清明拂袖从床上下来,倒了杯水,安坐在外面的椅子上。
白桦抬头看了眼上座的姬清明,面色微急道:“今晨传来消息,北境异动,滕战已领兵奔赴北境。”
长生闻言,心中疑虑地看向沉默不言的姬清明,见她面上的神色便知,她不知情。长生看了眼旁边的白桦,吩咐了几句,便让她下去了。
屋子里静得出奇,仿佛连心跳声都能听得到。
突然,姬清明重重地将杯子掷在了地上,大怒道:“青云巅上竟也有吃里爬外的东西。”
长生看了眼破碎的杯子,若有所思地俯下身来将碎片拾了起来:“漠裕如今的位置,是你帮扶上去的。按照他的性子,他绝不会叛你。”
姬清明揉了揉太阳穴,烦闷地闭上了眼睛。
“若不是漠裕自作主张,那便是有人顶了你的名头,让他这般行事。不论那人是谁,一定是青云巅上的人,而此人,在青云巅的地位定然不低。”长生小心地将碎渣用布巾包了起来,放在了桌案上。
姬清明叹了口气,接着长生的话,说道:“此人蛰伏青云巅已久,如今趁北域外忧之际,行内患之实。”
姬清明倏然睁开眼睛,与长生异口同声答道:“墓下城。”
长生目色深沉地看着姬清明:“如今的墓下城,已不是当初斗兽场上的奴隶了。如今滕氏兵力外调,大都内,滕家不过五万禁军。在我看来,墓氏翻盘是迟早的事情。祁氏掌权这几年,祁帝为了固位,平衡各方势力,将兵权外分于各大家族,通过分化四大家族的关系以此来互相制衡,已达到皇权的稳固。他原本想着过几年皇位稳定再依次收回兵权,可惜呀,那墓下城早就看出其中干系,趁着祁帝动手之前,把他的生路给堵死了。如今皇帝一死,皇子势弱,剩余的三大家族各心怀鬼胎,都想凭借新朝初始为自己的家族争夺几分荣耀。不过,最有野心的还是墓下城,他可不是仅仅几片封地,几箱子黄金就能打发的,他想要的,是整个北域。”
“看来,他的行动,你早就知晓了。既然如此,你为何不出手?”姬清明问道。
长生笑笑,重新为她倒了杯清水:“出手作甚?我自入青云巅的那刻起,便决意不理俗世。我之所以留意他,也不过是因为你的缘故。”
姬清明淡淡一笑,道:“他?我不过是引狼入室罢了。不过,他若反,其他四大家族难道不会出手吗?”姬清明刚问出口,便自嘲地笑道:“是呀,他也就仗着你滕家体恤百姓,不慕名利罢了。我想,你也一定清楚,若有朝一日墓下城做了皇帝,你滕家也定会为他护好整个北域的。”
长生垂下眸子,无奈道:“滕家的老头,个个倔强,于他们而言,只要百姓安定,谁做皇帝都没有关系。如今依、墓两族有了彼此的默契,芈氏又是根墙头草,滕家若不出手,祁氏的皇帝梦,长不了。”
“明日你替我跑一趟北境,告诉漠裕,让他在边境待段时间。没有我的命令,不许妄动,更不许他撤兵。还有,帮我查出那幕后之人,青云巅上究竟是何人助墓下城。”姬清明目色清明地看向窗外的枝头。
“看来你又想钓鱼了,只不过,你真的要让那小子得逞吗?”长生蹙着眉,一脸不高兴的样子。
姬清明无奈地捧着他的脸,眼角上扬,笑道:“他是我的饵,他若不成王,我又怎么能吃得到鱼呢?况且,于我而言,谁做王都与我无干,我要的,是揪出那个叛徒。”
长生伸手握住了姬清明的手,心下有些不安:“我知这世上没人能要得了你的性命,可即便如此,你也不能将自己的安危看得太轻。我这一走,最快也要两个月才能回来,若身处困境,不必勉强,赶快回青云巅才是,听见没?”
姬清明笑笑,不自觉地看向窗外:“起风了,要多穿些才好。”
长生闻言,转身望向那初升的太阳。望着那清晨露雾中透散的光,他的心情愈发迷离起来。不知为何,今日的他,仿佛不似昨日洒脱,尤其是在知道自己即将去往北境之时,尤为甚。
长生看着斜影在太阳的拉扯下不断变长,自知自己不能久留。刚至门口,白桦便从外端了一盆热水向屋里走来。
“方才的杯子碎渣我已用方巾包裹好,就放在桌案上,记得收拾,切勿伤着圣主。还有,我不在的这段日子,若大都内有何异常,记得传信至北境。”说罢,长生一脸不舍地快步离开了云青台。
白桦一脸狐疑地望向屋里的姬清明,上前放下了手中的热水,问道:“小姐,医圣这是要去北境吗?”
姬清明无奈地叹了口气,话也不回地又躺回了床上。
白桦见自家小姐这般消沉,自知不好多言。她刚要出门,便想起今晨门房那边传来的拜帖,不禁折了回去,上前小声的探问:“小姐,王灵儿今晨送来拜帖。如今,人在府外等着呢,这,都一个时辰了。”
白桦见姬清明不回答,便懂了姬清明不愿见客。她轻轻躬身一揖,向外退去:“我这就去回了她,让她改日再来。”
白桦刚退出屏风,姬清明突然叫住了她:“引她入园吧,更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