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境边外,漠裕手捏信封,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模样紧紧地盯着长生。
“你说是阿姐的命令。有何凭据?”漠裕起身走向长生,上下打量着他。
长生似乎并未将他的无礼放在心上,只是依旧盯着前方的帐篷,面无表情:“你想要何凭据?”
漠裕邪邪一笑,转身又回到了座上,道:“当然是能让寡人信服的凭据。前几日青云巅刚传来消息,让寡人攻进北境,这才不过数日,你便拿着一纸书信,说是阿姐的命令。前面的,可有阿姐的红羽为信,你呢?你的信物又在哪里?”
长生闻言,眉头微蹙,心底荡起几分不安,连忙追问道:“你刚才说什么?信物是红羽?”
漠裕见他表情微动,不禁好奇道:“没错,是红羽。怎的?你一青云巅医圣,竟不识得红羽?”
长生眉锋一挑,连忙上前向漠裕索要:“红羽何在?”
“喏,就这个。”说着,漠裕从案上带锁的匣盒里,小心翼翼地将红羽取了出来,递给了长生。
长生接过红羽,轻抚这红羽上的纹路,面色微青。
红羽乃上古异兽诛天凰的颈上羽,每只诛天凰仅有一根。如今诛天凰早于千年前灭种,世间仅存的五根红羽皆被青云巅收于青云宫中,除非圣主应允,否则就连看一眼也是万万不得的。红羽是圣主的最高指令,若非大事,是绝不会被起用的。如今红羽出现在北境境外,除青云巅高位者不可为。
长生将这几个月发生的种种迅速想了一遍,当他低头看清红羽之时,脑海瞬间被姬清明的脸填满。
“原来是她,目标一直是她。”长生眸中一片焦急,额上染上了一层薄薄的汗珠。
漠裕见他这般模样,心底突然不安起来,上前询道:“你,你这话是何意思?”
长生推开了漠裕的手,脸色愈发难看。
“红羽是何等宝物,出兵北境这等事情,阿姐决用不上红羽。所以,寡人虽陈兵北境,也不敢随意出兵,只待青云巅有人来给予解释。你是阿姐身边亲近之人,你一来寡人便知晓,青云巅出事了。”漠裕看着长生手中的红羽,心底的担忧逐浮上浸面容。
长生闭上眼睛,努力地压制着心底的惊虑:“你且在这儿继续压制住北境的兵力,不论青云巅那里派何人与你交涉,切记勿动。至于以后如何,等回了大都,见了你阿姐,我自会给你修书。记住,我书信中无落款,信物是一枚叶子。”说着,长生便头也不回地出营上马,挥鞭向大都赶去。
漠裕顿在原处,想着信物是一枚叶子,不禁一边在心里恼着姬清明,一边嘀咕道:“这般隐羞之事,阿姐怎可随意说与旁人听。”说着,一边红着脸,一边摸了摸自己的屁股。
帐外的易水寒见青云巅的人刚走,连忙进了帐,面色不安道:“大王,隔壁帐篷里的那人恐是不行了,您看要不要追回医圣,请他帮忙看看?”
漠裕揉了揉额角,不耐烦地看了地上的易水寒一眼,上前就是一脚:“蠢货!若是让他知道了,指不定告诉阿姐,到时候肯定又要罚我······等会儿,你说,你说那人快死了?”漠裕面色一变,急忙冲出了营帐。
暮色当空,寒风撕扯着帐角,呼啸间,冰雪落。
帐内微弱的光映着床上之人的半张脸,他双目紧闭,青红的面上零落的伤痕触目惊心。被巾半掖,胸间绷带上的血渍随着时间的流逝逐渐掌握主动权,将那抹白慢慢浸染成煞眼的红。
漠裕走进帐内,望了眼旁边换下的血衣,不禁有些目疼。
“军医呢?”漠裕目色微寒,问向旁边侍候的奴仆。
那奴仆见漠裕这般恼怒,吓得跪倒在地,嘴里颤呼呼答道:“大大,大王,他,快死了。军医,军医下去熬药了,说,说这药汤仅能吊着命,保他半月不死。”
易水寒上前探了探那人的气息,长长舒了口气:“好在未死,大王不如将此人送还给滕战,或许能缓解一下如今紧张的局势。”
“前几日让你查探,可查出什么了?”漠裕问道。
“此人名霍泽,曾是滕战侄女的未来夫婿,后来不知何缘故,婚事未成,竟成了义兄妹。如今,官拜三品骁骑将军,与滕文野共理北境事务,是滕战的左膀右臂。”易水寒上前将下面传来的信笺递给了漠裕。
漠裕瞧了眼信笺上的内容,又看那霍泽奄奄一息的模样,摇头道:“脑袋不错,就是武功差点,可惜了。”
易水寒默默点了点头:“大王,此人,该如何处置?”
漠裕嘴角微倾,表现出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道:“他,先来窥探寡人在先,寡人即便伤他在后,也是他先招惹的寡人的。于情于理,寡人饶他一命,已是大恩。明日一早,你便将人好生送过去,另外,在那人身上放置一株稻苗。”
易水寒嘴角含笑,上前一揖:“臣,谨记。”
次日至午,霍泽方被送入滕家的营帐。
看着伤残至此的同窗好友,滕文野再也抑制心中的悲愤,提着刀便向营外冲去。
滕战见滕文野这般冲动,心中甚为失望,上前一步喝住了他:“冲动小儿,岂可为一人,断送我北域将士千万性命!”
滕信见滕文野这般行径,上前夺过他手中的剑,训斥道:“两军交战,死伤,在所难免。今日,泽儿伤重,为父心中的悲痛,不比你少。可身担将帅之责,岂可为一己私愤,便不顾帐外儿郎的生死。此次,双方未战,你们便瞒着你大伯父与为父深入敌营,若分毫差池,受罪的可是这边境数万百姓,儿,你可知晓!”
滕文野缓缓放下了手中的剑,上前查看着面色青黄的霍泽,心中悲痛万分:“如今外族侵境,北域子弟自当以死护卫百姓,不知伯父、父亲有何安排?”
滕战双眼微眯,拿起霍泽胸前的稻苗,略有所思道:“南方有稻,稻苗,又有禾苗一称。禾,谐音同‘和’。照这几日国中与境外的情形来看,外族陈兵境外,并无开战之意。恐怕,国将不国啊。”
腾信见滕战面色如此难看,上前询问道:“兄长此言,倒叫弟弟不安。如今大都若乱,城中的文竹,岂不······”
“父亲为何这般所言?难不成妹妹在城中有危险?”滕文野一听自家小妹或有难,心底越发惴惴不安起来。
滕战上前拍了拍腾信的肩膀,安慰道:“这你大可不必担心。不论是祁家还是墓家,若想为政,便不会动我滕氏子弟一毫。更何况,如今旭儿身处大都,即便他对我这个父亲有何抱怨,文竹总归是他自家的妹妹。他,定能保她无虞。如今,你我能做的,便是守好这北境,护好北域子民。这,也是城中滕家家眷的护身符。”
腾信点了点头,心痛地看了眼案上的霍泽,道:“只是,可怜了这些小辈。”
初一日一早,长慧便依姬清明的意思,将所用之物备齐,一一地带到了云青台。
长慧刚进屋,白英便上前拿过他手里的药箱,打趣道:“身为青云巅的医圣,这等重物怎能亲自撑着?若是伤了手腕,误了小姐的要事,这可得了?”
长慧抬头,正巧望见白英那双粉润的杏眼,心中尬羞,急忙向姬清明看去。
姬清明见他看向自己,连忙装出一副清淡模样,假装什么也没看见似的,望向一边的白桦:“方才便让你沏茶了,怎的去了这么久?”
白桦一脸不情愿的模样将手里的茶盏放下,道:“还不是那王灵儿闹的?前几日她没来,以为她识趣儿了。哪知,方才的阿碧传话来,说她又来了,在偏房等着呢。今日我知小姐有事要办,怕她看见误事,这才去慰道了她几句,框她去了前厅打络子去了。”
长慧见白桦这般口无遮拦,不禁上前训了几句:“圣主面前,岂容你这般戏谑?还不退下!”
白桦抬头瞧了眼面色微严的长慧,连忙跑到了姬清明的身后,拽了拽她的袖子。
姬清明掩面一笑,对长慧道:“我既下了青云巅,来这儿做了姬清明,自然是不想让人识得我的真实身份,若她太过刻板规矩,反倒惹人生疑。长慧,你不必如此。”
长慧闻言,眉梢微皱,连忙作揖道:“圣主恕罪,是属下妄言了。”
“你不必如此,在这儿,你唤我一声小姐便是。”姬清明看向白英的焦急模样,心中甚是愉悦。
白英见姬清明为她如此逗弄长慧,心中不禁有些羞怯。
这时,前屋的阿碧行色匆匆地从屋外进来,俯身一揖:“小姐,南边来人了,正在后门候着。”
姬清明看了看时辰,转向长慧道:“今日之事,除了阿碧,还有在场的你们之外,再无旁人知晓。待会儿,切勿乱了身份。该说的不该说的,我信中都有言明,照着做便是。”
“白英,你先带长慧到后面去。”姬清明吩咐白英道。
过了一会儿,在阿碧的带领下,一身穿黑袍,面带黑纱的女子进了姬清明的屋内。
姬清明拿起手中的茶盏,闻了闻,道:“你可想清楚了?”
女子将四下环视了一遍,待阿碧离去,这才将斗篷放下,摘掉了面纱:“姬小姐,好久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