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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还阳

地面上的生人,一直将这个地方称为幽界。很早以前他这样听说过,但是具体多早,他已不记得。

老朽的艄公摇起船橹,搅动泛着白雾的冥河水。生人短寿,想法倒是花样百出,每一波鬼魂都会带来新的流言。什么旧神陨落,新神崛起,大地上布满人类。但这些地上的事情,他们并不关心。地上人多人少,到他这里都是要超载的。

在幽暗的地界,他们只负责将魂魄渡到“对岸”去,日复一日。

这个对岸是时刻变动的,艄公说不清他们具体如何才能到达,大概每一趟船都有自己的彼岸。相对稳定的河流和漩涡则会拥有名字。他们的先祖以此划分航道和禁区,却从未有谁留意这一整片地界应该如何称呼。

艄公库勒捻了捻他花白纵横的胡子,就像忘记自己何时年轻过一样,也忘记了幼年他的祖父给他讲过的许多传说。也许某时他会再度记起来,就像他的祖父面对不肯消停的小鬼头一样。

有一点不假,他们艄公都是实实在在的鬼卒。

*

鬼卒是介于活物和死物之间的族类,不能算真正的生命,也没有确切的死亡。

他们一辈子仿佛只是为了在暗无天日的冥界撑船。这项工作的待遇实在令人消沉,冥河上不仅没有风景,又十分高危。据说地面上的高山还没有耸立起来的时候,无名的深渊里已沉睡了上古神魔。哪怕是他们土生土长的鬼卒,对这片幽界也知之甚少。但这也不是特别遗憾的事。不瞎冒好奇心,才是冥界子民的保命之道。

然而其中最辛酸的是,艄公库勒叹了口气,他们是接触英雄最频繁的工种。过去总有几个大胆的人类,为了莫名其妙的理由下幽界探险。倘若这些幸运儿能全身而退,回到地面就能吹成一部史诗。他们艄公总是出现在最后一章里贪婪或麻木的配角,衣衫褴褛甚至言谈猥琐。而那些在他们面前狼狈不堪的英雄,在史诗的加持下不是成王便是登仙,往往能得到人们长久的歌颂。

每当想到这里,库勒便觉得不公。他自认对冥界物种的了解更透彻,观察更仔细。瞧那些凡人,写的都是什么粗糙玩意!这种血气上涌的感觉让他短暂地忘记了自己的年岁——可能他原本也想不起来,大多数艄公都想不起来。但他不甘于一个平凡的艄公,也许地面史诗里正缺乏一个高龄的主角。

他不介意开这个先例。

他想象自己偶然捡到个神器,碰巧能镇住墟渊下昏睡的魔王,顺便一统魔鬼二族,令四方仙灵闻风丧胆,与鸿蒙尊神们谈笑风生……地上人类将为他的功绩设立节日、祭坛和神庙,天界特开先例赐他灵位——但他要拒绝所有的邀请,表示自己终要回归地下。啧啧,然后对死去的鬼魂不经意地透露自己的名号,看他们虚无中瞪大的眼轮。

就这么畅想着,他感觉到,一种冰凉的触感攀住了他的脚踝。

*

这是一片库勒从未涉足的区域。四下安静得出奇。冥界的未知往往意味着危险。显然刚才的走神让他一时偏离了航路。

他一个激灵,想起这天正是年中阴阳轮替的日子,有一瞬间甚至不敢低头去看。

返生节冥气如沸,往生的魂魄尤其多。以往他为了每趟航行多捞点,船时常过载,甲板上挤满了沉睡的死灵,只为自己留了一点空档立足;对与那些吞噬魂灵的神魔来说,这条小船大约就像送上门的开胃菜。

出于本能他抬脚向后甩了几下。脚踝的冰冷消失了。

随即他的船陡然一偏,仿佛遇着什么重物。艄公顿时一惊。

这就要从冥河说起了。冥河中流动的并不是真正的水,而是极稠的冥气。魂魄的重量只和因缘罪业有关。已经往生的魂魄相当于素胚,并没有实质重量,每一船便能载上许多;罪孽越重的恶灵,吃水便越深。罪大滔天的恶鬼只有上级大渡头才能撑起,回报也格外丰厚。

但邪孽总会引来邪孽,载着大恶鬼的航程也会倍加凶险。

像库勒这样常年飘在外圈的小艄公,顶多载些不入流的馋鬼和小偷。他一直申请分配吊死鬼给他,但是批下来的都是比他还穷的饿死鬼。

现在他把高龄主角的雄图大业抛在脑后了。馋鬼真好。

就在他发僵的瞬间,抓住他的“东西”从水面蹿了出来。

他的老眼没能看清它是如何跃上舢板的,只觉一团阴影重重地落在船头。它身形尚幼小,四肢并用,歪成一个不甚自然的姿势;后背却紧紧绷着,仿佛一张受力的弓。细看,是被一种发亮的银线束缚着。

库勒有些困惑,只看出它不是鬼卒,却也不像游魂。蓬乱的头发几乎可以盖住它的全身。尽管污泥包覆,却散发出一股罕见的清澈感。冥河销魂蚀骨的河水并没有影响到它,反而随着步伐纷纷从它身上滚落,露出裹在厚厚泥污中的身体。片刻后,任谁也看不出它的来处了。

他听到它在缓慢地、用力地呼吸,仿佛沉睡很久的地壳刚刚复苏。然后他才听到四周的水声又流动起来。

这小鬼头虽然重得倾斜了船,库勒却觉得它仍是“空”的。

小鬼头并没有后续动作,只是恹恹的垂着头,仿佛午睡刚被打搅了一般。

库勒的心思重新活络起来。他自己都记不清有多久没看过面皮光滑没长褶子的小鬼了,之前的念头又蠢蠢欲动。也许这是天赐的神兽?他感觉到主角运正在向自己敞开,一时激动地扭了脚。

“大胆!幽舟肃穆,你……你是何物?报上名来!”

没有得到回应。库勒觉得作为一个老资历,务必给小鬼头一些教训,一瘸一拐地绕到它面前。

这一看,库勒反而受到了惊吓。幽界往生之地,尽是虚相,永世无光,不具五色,唯有白石黑水。这小鬼头的泥泞的脸上却有一双有色的眸子。库勒没有见过颜色,自然描述不出那是什么,像久处黑暗乍见光明的人一样,感到一阵头晕反胃。

被眼睛震慑之后,阅死人无数的库勒觉得,这小鬼的模样还算周正,只是缺乏亮点,仿佛一个雕刻大师曾筹备充分,为它捏好了八成的五官,却顺手就把它给忘了,任它闲晃到现在。

“你……嗷!”库勒的第二句话被截断了,小鬼头好像终于注意到了他,毫无征兆地爬过来,抓住他的胡子向下猛地一拉。其力道之大,让库勒直接摔了个狗啃泥。

艄公还没来得及抬头发飙,就感到两道疾风擦着头顶而过,吓得瘫倒在地。

小鬼的表情终于起了一丝变化,虽然只是稍稍眯起了眼。库勒已经打消驯养神兽的念头,他只想安安静静走完这一趟。就见它抬手,似是胡乱指了一个方向。

“毛没长齐的小鬼,还想指挥老子!”他瓮声瓮气道。

它置若罔闻,侧耳倾听了起来。不久库勒也感受到了远处一波一波的震动。四周岩洞上的痕迹显示水位在迅速下降,他顿时僵住了,“这……这不可能。我不可能……漂到神魔渊附近了吧……”尽管这样说,却还是着了魔一样回过头去。

幽邪的水雾被撕裂了。他们背后的黑暗中浮出一对狭长的眼睛。

那大概是噩梦中才会出现的怪物。一只畸形的鳄鱼头颅,拼接在一个泛着斑斓磷光的巨大蛇身上。怪物从深黛色的河水里缓缓腾出,咧开长满三排利齿的鳄鱼嘴。一股腐败的腥臭扑面而来。

“妈的……”艄公瞪着那怪物齿缝间的内脏残骸和黏液,以及它周身更加恐怖的冥气,“倒了血霉!”他不敢念出这类怪物的名字,拼命抄起桨划向另一条狭窄的水道。水流速越来越快,逆流而上异常艰难。

冥舟的铁浆本是一种辟邪之器,年迈的艄公没料到还有要靠它逃命的一天。

身边的小鬼却是波澜不兴的样子,歪着头注视那怪物。

他们是幸运的。

身后不远处的一条冥船已被凌空拖起,船上坚硬的舢板在怪物的撕咬下化为齑粉,几百个尚在沉眠中的魂魄被无声地生吞入腹。甚至连哭嚎声都来不及发出,只有恐惧在地穴回荡。他不敢回头去看撑船的鬼卒同伴有没有逃脱。这一刻他隐约能体会到生人对幽界的恐惧。

正是因为有这种怪物在,这里才被称为‘幽狱’。

“你倒是帮帮忙啊!”艄公不管它能不能听懂,病急乱投医地喊。

小鬼似乎终于受到了鼓动,摸到了另一只船桨,摇晃晃地支起身子。

转头对怪物做了个挑衅的动作。

那怪物竟真的受到了刺激,放下口边的残骸,陡然仰头长啸,摇头摆尾地跟了过来。过长的头部来回摆动间,撞碎了穴道的岩石,鳄鱼头却毫发无伤,或者说它的伤口可以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显然简单的物质攻击对它毫无效用。怪物身躯庞大,却能以一种令人费解的高速在水中自如地潜行。

很快,他们就会被追上!

希望就在前方狭小的隘口。现在他明白冥船为何造得如此窄长了:怪物硕大的头颅无法通过狭小的穴道。水流越来越急,有几个浪头拍过来,险些掀翻了船身,艄公的动作也不如先前那么敏捷了。

他知道这船上最大的重量来自于谁,也知道孽灵的对于魔怪有多大的吸引。只要把那小鬼头丢下去,他哆嗦着想,或许还有一线生机。

他怎么也想不通,为什么会在外围河道遭遇上古传说中最邪恶的噬魂魔物。呸,没准明天他还能面见四方天帝呢。

距离剧烈缩短,但预想的袭击并没有降下。

小鬼头陡然跳起身,将艄公再次拍扁在舢板上。艄公气到一口气没提起来,骂娘晚了半步。

又一道疾风擦过他们的头顶。怪蛇应声嚎叫了起来。

“妈……妈妈呀。”

迎面驶来了一道黑影,如鬼魅般悄无声息。

来人周身围绕着一层黑雾,看不真切身形高低大小。但他的存在感却极为显赫,完全无需视觉的肯定。他脚下踏着一条几寸宽的浮冰,如同猛禽飞掠。眼看着就要与他们相撞,却在最后一瞬巧妙地错开了。

库勒想对这位救星言谢,就在错身而过的瞬间感到一阵彻骨的寒意。那道视线仿佛另一种深渊,令他止不住地战栗。

库勒依然不敢乐观。这魔蛇直接以魂魄为食,正是最古老的一支魔族,普通神器均不能伤,即便伤到也能很快复原。讽刺地说,它们比后天神明更接近永生。

黑衣人却仿佛浑然不觉,没有一丝迟疑地一挥手。便见他周身的雾气解开一层,数道惊雷挟着疾风,朝着怪物滚滚而去。

魔蛇身躯随之一滞,四下冥河沸腾了一般,蒸出大片水汽。

库勒看得目瞪口呆,仅仅认出这是极高阶的天雷业火。魔蛇却不会思考,循着本能,咆哮张口。库勒没看清黑衣尊者的动作,只觉一道亮光划过,魔蛇硕大的头部应声而断,方才夺命的场景瞬间如切菜一般,扭转了。

但蛇怪的攻击并没有结束,被斩落的头颅仿佛仍有着意志,怒吼着直向黑衣人身上滚去。

那黑衣人半步也不退,仿佛世间没有什么可让他退却,甚至还维持着前进的步调。他抬手牵出一道银丝,极细极密,带着能将空间隔开的锋利一般。须臾间,来势汹汹的蛇头撞上了银丝,来不及转向,便被劈成齐齐的两段,各自在他身侧落水。

黑衣人却没有立刻放松,追加几道雷光将魔怪的蛇身束住。蛇身无首,开始缓缓沉入水中。原本这魔物不需多久就能重生,一时却不会有余力再来袭击了。

整个过程极短,黑衣人的动作流畅而缜密,绝不留丝毫余地或后患,是个极硬的茬子。库勒的心却在无限地下沉。传说中能压制永生魔种的,他都没有听说过……此刻他只想悄悄返回去,睡他个安稳觉。

然而他刚转舵,面前便闪过一个影子。

小鬼头在他身侧踉跄地站了起来,不止站着,而且仿佛真正醒了。

*

它稳稳立在船首,原本因为魔蛇而剧烈翻涌的冥河也没能掀动这艘小舟。艄公顺着它看去,才发现它并没有再看那魔蛇,而是定定地望着那个黑衣人。

库勒这时才看到它身上缠着密密麻麻的缘业线,行动才那般拘束生硬。随着它起身,那些线开始变得发亮。它似乎有些不耐,挣扎着扯开了几道,附近皮肉顿时开绽,余下的线却缠得更紧密。

小鬼头扭了扭关节,便朝那黑衣人冲了过去!

“傻蛋!”库勒情急骂道,“你有几条命,要去试天雷!”

那小鬼头此时行动力惊人,几下弹跳就跃到黑衣人背后,完全不复刚才的迟钝茫然。库勒几乎以为它要得手了——但随之招待它的天雷比魔怪时更凌厉、更可怕。

轰隆声过后,整个穴道都在余震中颤动。此时四下除了库勒的船,水面再无波动。库勒知道这是天雷余威。普通魔物根本耐受不住,瞬间化了灰。远处遥遥传来阴恻恻的呜咽,也不敢靠近。

库勒腿都软了,明知应该尽快逃跑,却觉得眼前场景实在百年难遇。

雷雾散开。此时黑衣人竟调转了身,摆出了正面的姿态。

意外的是小鬼头并没有被一击毙命,即刻从水中浮出。它虽然被天雷劈中,身上的因缘线也因此被截断不少,仿佛方才是故意迎向天雷的。

小鬼头也不给自己喘息的机会,发起了第二波攻击。它攻击的方式非常直接,直接得令人发笑,但库勒已经笑不出来。小鬼头的进攻没有任何招式可言,或是根本没有掌握过任何咒术——它只是单纯以意志把周遭的力量运转、流泻出去。这种方式原本是不可能实战,却在极其纯粹的意志加持下,成为了难以招架的生猛攻击。换作常人,决计会被这庞大的态势所压制。

黑衣尊者却只是仍然像玄铁一般刚直地立着,倨傲而不见一丝情绪上的波动,仿佛面前是只扑火的虫子。

他只是不屑于,降下最终的裁决罢了。

*

第二道更强劲的天雷滚过,四下弥漫开一种辛辣又新鲜的气味。这次小鬼头未能完全闪避,身上已经腾起了青白色的火焰。火势越来越猛,它的眼神却越烧越亮。业火沿着因缘线一路燃烧至全身。库勒知道这业火不会灼伤外皮,却堪比炼狱之痛,罪孽越深,火势也越盛。

但它还能动。

剧烈的痛苦只是简化了它的动作,也激化了它的意志。小鬼头已经被烧成了一个火团,火势沿着它掉落的血肉在冥河上燃烧,渐渐照亮了他们对峙的所在。

库勒从未见过这样奋不顾命的狙击。他以为会在它脸上看到深重的怨恨,就像经常在厉鬼上看到的那样。但是它在水面上一晃而过的面颊却推翻了他的猜测。它的眼神甚至仍谈得上清澈,表情也没有怨恨——复杂的情感,它大约是不懂的。

维持它的是一股无法自持的哀恸。它只是单纯地,通过攻击向黑衣人宣泄着无言的哀恸。然而到了黑衣人这样的位阶,早已跳脱于众生,不会沾染寻常的恩仇牵涉。

多么奇怪,库勒想,这小鬼内里明明是“空”的,却能涌出这么磅礴的意念。

*

业火布满了河道。库勒几乎看不清他们的身影,也无处可以逃生。滔天的火势中,库勒忽然明白,这小鬼就是拼尽了一条命,和这一方地界,也要让黑衣人陪葬!

河道已经承受不住这种程度的波及。尊者似乎终于意识到这小鬼是不会为任何程度的伤痛所停滞的,冷哼一声,又解开了一层黑雾,才露出些许身形和背后负着的漆黑长剑,冥河上便神威暴涨。

库勒几乎要以为之前他身上遮掩的黑雾,是对幽冥生物的仁慈了。

小鬼猛然发力,硬吃了一道雷击,眼看就要擦到黑色的外袍,然而对方的手却更快。剑未出鞘,便一举刺穿小鬼头肩部,势不可挡地将它钉在崖壁上。

就像火钳终于夹住了烧红的炭。炭在铁钳的夹击中几乎碎裂,却仍向外喷发着火星。

河道上余响回荡,激战过后的火雨漫天而降。

小鬼终于爆发出一声低吼。这吼声不大,却仿佛穿透了整个冥界,在所有阴暗的角落回旋。

不像是从喉咙发出的,不像人亦不像鬼,而是初生的兽,用整个负伤的灵魂在咆哮。它并不要向谁表达,也并不要谁知晓,只是宣泄纯然的悲忿。这声音里固然有痛苦,可它必然挨过了更长的痛苦,此刻全然在愤怒中灼烧。

它青色的眼眸映出对面的人影。某一个瞬间,他们之间仿佛存在一个对视。

吼声传得很远,它的哀悼也随之荡开,震得库勒气血翻涌。原本安静下来的冥河又泛起了微波,不远处刚刚重生头部的魔蛇已跟着狂啸起来,剧烈摇摆着,试图挣脱束缚,恨不能立刻加入战局。

黑衣尊者丝毫不为之所动,被钉住的小鬼挣扎着向他伸出手,却不能接近半分。

“我不想与你计较。”他突然开口,低声对它说道,不管它是否能听懂,也不需要它的回应。“但也不容你妄为!”

它不买账,却终于被那黑剑和因缘线耗尽了气力,倦然偏过头去,一眼也不想多看。

*

库勒知道最后的时刻来了。毕竟同舟一场,他于心不忍,掉过了船头。

猝不及防地,头顶响起了一片钟声,醍醐灌顶一般降下。

那钟声仿佛来自极高的天穹,又仿佛来自极深的地底,连绵不绝,渗入众生的智识。库勒惊诧得说不出话。今晚他遇到的每一件事,说出来自己都不能相信,但最后这件怕是立刻殒命也无可多言,反而让他想开了。地界冥气浓郁,寻常天神不敢涉足。他已隐约猜到那位尊者的身份,却没有想到,还能碰到传说中的的天命君言。

法钟昭世,真言御行。

一时间,钟声荡涤了所有的声响,连时间都慢了,只余下一个威严的声音,或者说那便是威严本身。这极其古老的语言,比人世和智慧更早,甚至可能比时间本身更早。但库勒似乎听懂了,连带他脚下的冥舟,弥漫的冥气,都能听懂,并且只能听令。

“……四、象、生、灭。”

库勒并不明白这句真言的含义,但他知道这已经化为了绝对的真实。

他来不及关注那小鬼头的下场。仿佛有一道细密的网纱拂过了他,拂过了整个洞窟,滤去了他今晚所见的种种异事,焕然一新。他又回到了往常平凡的河道,骂骂咧咧起来。

“搞什么鬼,这么多妖怪乱窜,船都不好撑了。”

平时难得一见的大小怪物不知受了什么刺激,纷纷从水面探出头,发出各种难听的哭喊。要说这是哭,库勒以往是不肯相信的,妖怪一个比一个没良心,更不会哭。但是此时他有些犹豫。

“这该不会是……千魔哭悼吧……”他搜索枯肠,上一次千魔哭悼,是什么原因来着?

他忽然不愿深思这个答案了。他已经活了很久,虽然没有什么意思,但还是活着比较好。

“就算今天是返生节,冥气涨成这个样子,人间怕不是要出大事。”

库勒摇着船桨叹了口气,更加想念自己硬邦邦的床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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