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数次清朗或幽深静谧的梦境里,我哼唱着听来的渔歌,虽然那时还认不全歌里的字,可是我乐此不疲。
我还能在水里唱歌,只是除了我和小白,谁也不相信。娘亲不相信,槐花也不相信。
娘亲总是笑着戳戳我的额头说,小寻,你怎么又胡思乱想啦。若是把这些话说与槐花听,树上就会扔下来一个烂果核,槐花躺在老槐树的一根横枝上懒懒举着拿着果子的手,翻着白眼道,你可吹吧,反正我是不信。
槐花是娘亲庭院中老槐树上的花灵,不知为何,只有我能看见她。她是一个小女孩的模样,头发在后脑上挽成花朵的形状,鹅黄色的衣裙从树上一直垂落到地面。
她说这棵树是她的囚笼,想去外面的世界看一看,每次我和街上的孩童玩闹回来,她都缠着我讲外面的事。我时常在想,是否有些东西真的是命中注定,就像,父亲在雾渡河边捡到了我,我也注定会在那个时间,那个地点,被父亲捡到;槐花生而为花灵,那么,她也注定为花灵,不能离开槐树半步。
这样多没意思啊,我不由得撇撇嘴。
“喂,那个叫麓寻的,大爷我饿了,给我买几斤桂花糕来。”
这个槐花,使唤人倒是挺利索的。
“哦。那你可以给我什么好处呀?”
“这个嘛,我可是花灵耶,我教你法术如何?”
“一言为定!不过我怎么知道你要吃哪家的?”
“你折一小枝带着槐花的树枝带在身上,我闻着哪家最香,你就买哪家。哎喂!别折那枝大的!”
话音刚落,我手中已经多了一枝半人高的槐树枝。槐花在树上鬼哭狼嚎。
我心情大好,冲槐花挥了挥手中的树枝:“拜拜咯槐大爷!”
秋天的好处,就是可以在随便哪个田间顺个爽口的西红柿,或者爬上果树摘几个果子吃。吃到有人指着我教育他们家女儿,说长大了可不能像吕娘子家的小寻一样,没个女孩子的样子,吃到有人来敲我家门,说吕娘子你家小寻真该好好管管,我们家果子都快被她摘完了。娘亲总是给他们赔礼道歉,却很少责备过我。只是有时会用复杂的眼神凝视着我。我知道她是喜欢我的,可是那些果子真的太好吃了!我还给娘亲带了很多,可是她一个也没有吃,一个也没有。
我不懂得其中辛酸利害,不懂得是娘亲用一家小小绣房支撑起这个家,不懂得身为侠义之士的父亲失踪后她心中苦楚。我满十岁那天晚上娘亲问我何为正道,我想都没想就像街上说书先生说的那样回答:“当然是斩妖除魔,保卫天下苍生!”却没发现娘亲眼角的细纹,像是更深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