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墙上落下一只鸽子。
我看着高高的围墙,爬山虎蜿蜒而上,长得葱郁而坚韧。
这六年来,总有人在院墙外探头探脑的望。更有甚者,夜间翻墙而来,点火要烧了我这妖孽的屋子。娘亲绣的布没人买了,她每日早早起去,把布拿去东坊卖,有时我也帮着绣一些,挣些小钱补贴家用。
娘亲对我说的做多的话就是:“小寻,娘对不起你,若你不是妖,我便还你自由。可我怕他们伤了你。”她时常抱着我哭上一场,我便安慰她道:“平安便好。”
我回头望了一眼,槐花在一旁的树上呼呼大睡,像无数个平常的日日夜夜一样,今天的任务依然是:浇花,浇花,浇花。
脑海里突然冒出一个大胆的想法,这个时候离开,没有人会发现。
鸽子呼啦一下飞去了,我的心也飞去了。六年,我多么憧憬高墙外的世界,可当真有了机会,我会不顾一切追求自由吗?
也许,我做不到。我做不到无视他人异样的眼光,六年封闭的世界里,我早已经不是年幼时的那个我。
迷途中的少女误入了古老的桃花源,看见了,妖灵的脸。
开门会有声音,不过翻墙出去溜达一圈,应该没什么大问题吧……
我悄咪咪的翻墙出了院门,不过,出了点小状况。我踩住了院外一个人的肩膀。那个人愣了一下,随即想把我甩下去,我只好顺势骑坐在那个人的肩膀上。
结果,因为重心不稳,一跤往后栽倒在地上,连带那个倒霉鬼也头着地摔了一跤。
那人气急败坏从地上坐起来,原来是个十七八岁的少年,背着一把黑剑。头发用黑布扎成一个马尾,一直垂落到腰间。玄铁肩甲与护臂上雕有麒麟纹样,黑色里衣,身形纤长,竟是一身劲装。一双凤目生得狭长高挑。难得的好皮囊。他在自己头上摸了摸,眉头便皱起来。
“都是你害的,你好好的翻墙出来干什么?!我头上撞了这么大个包,得疼好几天呢!你就不会看看有没有人吗?!”
“这,抱歉啊,不过这也不能怪我啊,你说谁没事跑到别人家院墙外等人踩啊,还有,你看起来不像这里的人,跑到我家院墙外作甚?吃饱了撑的?”
“你!”黑衣少年用手指着我的鼻子,张口想要发作,我赶紧转移话题。
“这位大哥,我就随口一说,你大人有大量,勿动真火。只是你自何方来,又为何出现在我家院墙外?”
“我告诉你作甚?”
我悄悄叹了口气,好不容易出来遇见一个人,还这么不好相处的吗。
“不想告诉就算了,我回去啦。”我利索地爬上墙头,却听那少年匆忙叫我:“我乃沧州人士,姓云名洗,字幽涧!只是刚巧路过,别走!我还要向你打听一件事!”
“打听事?那你算是找对了人,我足不出户,你说的事我肯定不知道。”我把一只脚跨进院内。
“你们这院子好浓重的妖气。我记得千百年前曾有人在此地下过封印。近月来封印大限已至,没想到妖物竟这样猖獗起来了。”云洗抱着双臂站在院墙外,眼神突然冷了下来。我回头看他,心跳如雷,我被识破了?
少年生得极高,抱臂冷眼看人时,那双凤眼似狼似狐,闪着奇异的光亮。我从来没有见过如此的一双凤眼,瞬间如坠冰窟,骑在墙头,上不得也下不得。
“我是妖,你会怎么处置我……”就当我即将开口说出这句话时,云洗却突然笑了,这一笑却如春风化雨,冷厉之色烟消云散。我呆在院墙上不敢动了,做妖怪的这些年我沈麓寻一直提心吊胆,从未有人当面点破我的身份,这喜怒无常的少年笑得实在可怕。
我连滚带爬翻进院墙,少年又笑了几声,好不容易止住了笑,清了清嗓子说:“我不过随口一说,你放心,只要你安分守己,不滥杀无辜,我便当作未见过你。”
“我这样一个闺阁少女,如何有胆量滥杀无辜?你不要冤枉好人!”我争辩了一句。
“闺阁少女正门不走翻院墙?早前听闻弥州民风淳朴,却没见过头一次见面就往人家肩膀上踩的主。”云洗带着笑意出言讥讽。我哑口无言,张了几次嘴都没挑出合适的话语,心里把这游侠剐了千万遍。
却听他又道:“我在弥州还有别的事情,先走一步。若你我有缘,日后自会相见。”而后屋外响起破竹一般的响声,黑色身影几个起落间便消失在了弥州的层檐间。
至此,下次见到云洗时却又是一番不同光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