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云霁昏迷不醒,我等到日出时背她翻山。
山间清晨清冷,林云霁静静伏在我肩头,“我说丫头,你怎么就这么能睡呢?能睡能吃。”
我在宛城挨家挨户医馆寻遍,无人会医。都说林云霁只是睡着了,我怒,只是睡着会叫不醒?
郎中说:“或许是梦魇,喂她糙米薏仁汤看看。”
梦魇能一日不醒?我气得险些砸了几家医馆。
蠪蛭说过若不早些去蛊毒她会死,九尾血能治她,可宛城如此大,我又怎么能寻到一只幻化人形的狐狸?
州牧,南阳州牧在宛城。新野一事后,南阳官员大换血,只能求助于他。
新任州牧是中年男子,言行有礼。我给他展示怀中龟印,又示意他低调。
他连忙恭敬道:“不知贵人来访有失远迎,还请赎罪。”
“我奉命出行,不料我的朋友中蛊不醒。我想拜托州牧在宛城内贴出告示寻一人。”
州牧恭敬点头,“好说好说。”
告示拟写:寻善解蛊之人,赏金二十。
我让州牧再加吾妻二字,写:寻善解蛊之人,解吾妻许氏之蛊,赏二十金。
告示一出,来访解蛊者络绎不绝,多是江湖术士为二十金而来。日落又过一日,也不见有人医醒她。我不知道宛城内的九尾藏身何处,二十金打动不了它,是要我在万户人家中挨家挨户去求吗?
可只是这样等下去林云霁怕会危及性命。此事错也在我,我说过要护她无虞,她绝不能出事。
我心中忐忑,在她额头轻轻一吻,“丫头,等等我。”
正要出门,却被挡住去路。是个女子,我抬眼一看,竟是阿九!
阿九见我愁容渐散,笑道:“恩公。”
她取血做引入药喂林云霁服下,说:“明晨就会醒来。”
我问她怎么会在这里,莫不是新野县令出了事?
她摇头,说一个独臂男子在王和叛乱时护下新野县令和她们母女,“说我们是他徒儿的朋友。”
乱党一清,县令有功也有过,朝中革去他县令一职,但给他良田宅院,子孙免兵役以做嘉奖,就是他以后可以不为案牍劳形也能富余度日。
她则带女儿到了宛城,在一绸布商人家中做厨。她本不打算来解蛊,因为自己刚到宛城不久就有告示说寻能解蛊者,怕有诈。更因为若因此市里街坊说她懂巫蛊之术,自己和女儿或许会被视作异类看待。可后来听说贴告示的人写“吾妻许氏”四字,猜测或许是我们,犹豫一夜就来看看。
我解释说蠪蛭告诉我宛城来了只九尾,我也只是来碰碰运气。
见我面露难色,她劝慰我道:“原来是蠪蛭。您不必介怀,你们于我们母女有恩。如今你们二位有难,只要能帮你们我就算舍弃生命也是愿意的。”
阿九死活不愿收二十金,走前只说:“你们是善人。我们母女会终身诵经礼佛祈佑二位子孙满堂,福寿绵长。”
我在塌边守了她整整一夜,翌日晨初她从噩梦中惊醒,浑身被汉水浸湿。
我问她怎么了?她嘴唇发白,眼神呆滞,道:“一个九首的怪物,满口獠牙,血口垂涎……我梦见,它吃了你……”说着她看向我,泪眼中生出欢喜,“是梦……”
我心生慰藉,在她脑门一弹,“你是有多能睡?整整两日,怎么都叫不醒。既然醒了明日也该继续赶路了。好好休息。”
她似懂非懂点点头,见我要走又连忙叫住我,“站住!去哪?”
我笑着揉揉她的头,“去跟州牧说一声,然后去给你拿些吃食,两日没好好吃东西不饿?”
她捂着肚子嘻嘻笑:“好像是有那么一点,再带些酒来!”
“早上喝酒?”
“那有什么,外面不是下雪了吗?”
我转身看向窗户,半掩的窗户缝隙中有几片雪花飘入房中,很快就消逝了。
没有风,琼华安静地坠落,庭中多种竹,这个州牧倒也是性情中人。
林云霁和我裹裘领袍坐在外廊看雪。只是温酒吃肉太过单调,我另向州牧借琴一把,抚琴助兴。师父喜琴却不能抚琴,我为让他欢心自学琴技,中规中矩没有过人之处,不过助兴足矣。
林云霁与我一人一曲交相抚琴。越是欢喜,心中悲凉便多一分,若江疑所言为真,我与她终将不能同归。此情此景,多贪享一次,便少一次。她不喜我,一纸婚约又算什么,不喜我也好。
“我好像有那么一点点喜欢你了。”她忽然说,我以为自己听错诧异看她,她举手比划,连连解释道:“你别误会,只是朋友,是指甲盖那么大的喜欢。”
原来如此,我自嘲而笑,“那芒骆呢?”
“芒骆啊!”她仔细思忖,举双臂比划道:“这么……这么大!”
“你没想过自己不会和芒骆在一起?”我为她盛酒一盏。
“当然想过!”她落寞垂首,接过酒盏一饮而尽,“想过千次万次。因为每次他看我时都只是在看赤乌公主。”
“你执念可真够深的!”
“等这次回去我想再见芒骆一面,再见他一面……”
“如果他还是不愿娶你你该怎么办?”
她抬头逞强笑道:“只能嫁你咯!”
我拿手遮住她的脸,借机抹去她眼角的泪,“我可不想娶你!”
“我也不想嫁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