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蜷缩在黄铜脸盆里早就辨不出内容的灰烬,南乔觉得心里空落落的。
本来想着把匣子留在王府,自己只带着钥匙来辽国就好,虽然再也看不到信的内容了,可是心里好歹还能留点痕迹和念想。
可是兰馨居然把它们带了过来。
南乔嘴角不自觉地扯出一抹苦笑,这样,哪怕她和冯扬从来都没有见过面,哪怕她一直用化名和冯扬来往,这些信件都绝对不能留了。
和亲郡主在闺中就和不明身份的男性笔友书信往来,而且不止一次,这一旦被人抓住了证据,后果不堪设想。往小了说是女子年少不懂事时的芳心暗许,往大了说就是大周送来的和亲郡主心里早就有了别的男人,再别有用心一点怕是连“绿云盖顶”这样的话都说的出来。
她是大周遣嫁到辽国和亲的承怡郡主,她的背后是整个大周。她活,边境的百姓就能活。她死,搞不好就是生灵涂炭。
从出嫁时父王的话里,她隐隐觉得是有什么人想用她的性命做文章。冯扬信里也有这样的意思。但是这只是揣测。
所以首要的任务就是不要留下一丝一毫可能会带来灭顶之灾的漏洞。
然后,活下去。
只有活着的和亲郡主才对大周有利。
只要她好好活着,周辽的亲缘关系就在,有亲缘关系在,就不会再有突如其来的战事。
没有战事,大周就可以休养生息,整饬军备。
南乔盯着黄铜脸盆里逐渐消逝的火光,透过它们,她在贪婪地回忆着那些快乐的时光。
因为自己是郡主,是女孩,所以教书的夫子们说,那些史书政论什么的不用读,只要会品鉴诗词歌赋就行了;母亲说,那些志怪志人的杂书也不用读了,只要熟悉一些曲目,以后能和京城的大家闺秀们搭上话就好了;父亲说,那些地图什么的也不用看了,只要会个日常解闷的女红活计就够了;姐姐说,那些骑马什么的看看就好了,会些琴棋书画比骑马有用多了。
兰馨虽然不会拦着自己,但是自己喜欢的东西她也说不上话,只能点头称是。自己早些年身子不好,也没什么机会出席京城少女们的宴会,等身子好了,却发现自己在病中随意翻看的那些书,她们也是一窍不通。
那些男孩子们呢?也不愿意和自己多说,谁会和一个弱不禁风的女孩子家谈天说地挥斥方遒呢?
唯一的知音就是从来都没有见过面的冯扬了。
隔着万水千山,他们以笔为友,上至天文,下至地理,无所不谈。那些书里看来的奇巧故事,也有了倾听的对象,还有纸上的政论,也有了可以讨论的伙伴。甚至连生活中的烦扰,也有了可以倾诉的窗口。
冯扬的博学多才给南乔留下了很深的印象,受他的感召,南乔愈发在书海里遨游,无所不读。那些艰涩难懂的话语,也在两人的交谈中慢慢化为了春风,吹进了南乔的心里。
黄铜脸盆里最后一点火光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