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源国萧蔷宫内。
皇后陆文婉正从旁边宫女的手里接过最后一盘点心,木樨枣糕,把点心放在桌上。
这时从外面跑进来一个十一二岁的小少年,身后跟着七八个宫女太监,少年锦衣华发,一派天真烂漫活泼,手里还拿着一把小小的精巧的弹弓。少年一进屋看见桌上的精致点心,便放下手中的弹弓伸手去拿。
陆文婉看见,伸手去拦住少年的手,并温柔的皱着眉头唤了声:“荣儿。”
小少年悻悻的收回手,看向陆文婉,叫了声:“母后。”
陆文婉看见我自己的儿子额头上微微有汗,便拿出手帕替他擦了擦,又替他拢了拢有些松散皱乱的衣裳。
并问他:“今日又到哪里去疯了?”
元荣声音脆脆道:“去了花园,有一棵树上有一只彩色的鸟儿,母后,那只鸟叫声很好听。”
陆文婉微笑的看着他,天真活泼的少年,可惜生在皇家。
元荣看着桌上很多好吃的问:“母后,今日父皇要来?”因为每次父皇来时母后才会精心准备如此多的吃食。
陆文婉拉着元荣坐下,对他说:“今日你陆离表哥要来。”说这话的时候,陆文婉的眼睛里盛满了笑容。
元荣道:“陆离表哥?可是大舅舅家的?”
陆文婉耐心的说:“是你大舅舅的小儿子,你没有见过。”
陆离不到五岁的时候,那时候大哥还不是丞相,陆青刚满十八,父亲在朝为官几十载,四十四岁时却突然辞官归隐,并执意带走仅有五岁的陆离隐去。
要不是每到逢年过节都按时有书信寄到,家里才能放心。
可是这么多年,大哥夫妇对自己儿子的思念越发的浓,陆离的母亲因为思念成疾,一年身体不如一年,几年前去世。当时大哥去找父亲,只想陆离最后回来看一眼自己的母亲,到了山下却不让进去,大哥为此与父亲赌气。
最后父亲去世时,大哥又因为朝中之事没有前去尽孝。陆家这么多年来,外人只道表面风光,可谁知在丞相,镇远大将军,皇后这些殊荣之后,一个平凡家庭的心酸……
陆文婉想到这些,心里止不住的泛酸,眼角微微泛红。
陆文婉看着自己的儿子,又突然想到现在散朝已经多时,陆离怎还未来。
想到陆离,陆文婉心中是期待的,自己的亲侄儿,小的日后还抱在怀中逗过呢,那个时候后的陆离小小的一团,抱起来软软的。
此时门外院中,传来脚步声,接着一位宫女进门来,陆文婉见正是自己的贴身宫女之一静儿,静儿看见陆文婉福身行礼恭敬道:“皇后娘娘,公子已到西门,马上就到了。”
陆文婉听到挥了挥衣袖,道:“知道了,下去吧,好生迎接公子。”
静儿柔柔的回了句是,便起身下去。
陆离到了萧蔷宫,看着门口宫门上圣上亲书的几个大字,红字金边,殊荣尊贵无比。
陆离抬脚进去,里面宫女有序的弯腰站着,其中一个领头的宫女站起身来福了福礼,道:“婢子参见公子,皇后娘娘早已等候公子多时,请公子随婢子来。”
陆离点了点头,跟了上去。
穿过走廊上长长的花架,上面的还没开放的蔷薇无力的垂着,还未进门,陆离远远的便望见一位衣着华丽的妇人,正站在花架的那头等着,想那就是自己的姑姑了吧。
陆离走过去,看着她,正想着虽然是自己的姑姑,可她贵为皇后,按理应该行礼。
可还未动,陆文婉却一把拉起陆离的手喊到:“离哥儿。”
陆离怔了一下,眼前的妇人,云鬓高耸,珠钗摇曳,妆容精致。
又看她脸上尽是惊喜之色,就小声的应了句:“姑姑。”
陆文婉听到更是惊喜,眼泪止不住的往外流,又不好意思在小辈面前如此失礼,连忙擦了擦眼睛。
平复了心情,陆文婉拉着陆离道:“走,我们进屋去,姑姑为你准备了许多好吃的点心。”
进了屋,陆离先是看见桌上摆满了各式点心,又看见坐在桌旁的一名小少年,正睁着眼睛好奇的看着自己。
陆文婉看见元荣还坐着,没好气的道:“荣儿还不起来见过你陆离表哥。”
元荣这才站起来到陆离跟前,弯腰拱手道:“元荣见过陆离表哥。”
陆离将他的手扶起,笑着对他说:“你就是荣儿,父亲经常对我提起,说你活泼淘气。”
元荣抬起头来仔细看了看眼前的表哥,蓝色的衣裳,精致讲究,腰间一条白色的腰带,上面挂着香囊玉佩。
笑着说话时,露出洁白的牙齿,桃花似的面容,还有一双笑起来会说话的眼睛,可以用颜容如玉来形容。心想这就是自己的表哥,比宫里的哥哥们都要好看。
一等陆离说完话,元荣便高兴的拉过陆离的手臂,对他说:“你就是我表哥,长得真好看。”
陆离看着小少年一派天真无邪的模样,甚是可爱。便忍不住摸了摸他的头道:“对呀,我就是荣儿的表哥。”
元荣见这么好看的人对自己如此如此亲昵,对他感觉更好,更是喜欢,拉过他往桌子边走去,说:“表哥,我们来吃东西吧,我都饿了。”说完又抱怨道:“母后不让我先吃,说是为你准备的。”
陆文婉见自己的侄儿和儿子第一次见面就如此亲密,不禁很开心,可能这就是血缘吧。
陆文婉也过去坐了下来,为他们两个拿点心递茶,并是时不时聊些家常。
陆文婉道:“离哥儿这些年在外面还好吧。”
陆离道:“谢姑姑关心,陆离这些年在外很好,有祖父照顾,不曾吃过苦。”
陆文婉想起父亲,心里又是难过,父亲去世时家里没有一个人去看他,服侍身旁。
元荣吃过点心,喝着水道:“陆离表哥,舅舅今日怎么没来,他上次说好来看我的,还要送我好玩的。”
陆离没有吃过多点心,只饮着一杯热茶,回道:“父亲让我对你说,下次他再来看你,今日就让表哥陪你。”
吃过点心,也是下午了,一向爱睡午觉的元荣困了,便被哄去里屋的榻上睡了。
陆文婉还有事要问陆离,换去了另一处安静的屋子。
两姑侄因为没有没有见过几次,话也不知从何说起,屋里有些安静。
陆离看着坐着的桌子上香炉里飘出缕缕香烟,窗前摆着一盆铃兰,白色的花朵如小小的灵钟,一股脑的吐着花蕊,而五月的天气说不上热,可是没有风的下午还是有些说不出的烦意。
还是陆文婉先开口:“我看荣儿很喜欢你。”
陆离笑了笑,表示赞成。
一时间又陷入尴尬的安静中。
陆文婉正了正脸色,才道:“想必你父亲对你说过宫中情景。”
陆离道:“姑姑是知道父亲的脾气的。”
陆文婉脸上有些不乐意,道:“不是我想争,是不得不争,我如今虽贵为皇后,可太子却是先皇后所出,想当日我怀着容儿时,她对我百般刁难,荣儿也是生不足月。”
接着又道:“我起先也没有想过要如此,她的儿子比我先生,她那时又是皇后,她的儿子理应为太子。”
说着顿了顿,又道:“要不是陇西之变,他哥哥被贬天都,她也因牵连,在宫中又被查出谋害嫔妃,要不是圣上仁慈,不忍看着太子没有母亲,许她从此佛灯青堂一世,不许再见亲生儿子。”
陆文婉看着陆离,无双少年,不愧是陆家子孙。
见他认真听的样子,又说:“我们陆家世代忠臣,我也不想如此,可是她身在佛堂心却不在。”“太子也因幼年与母亲分开,而我又做了皇后,便对我有恨,认为是我夺了他母亲的位子。他是太子而我不想我的荣儿有任何不测。宫中行事本就不易,皇上已老,可是荣儿,荣儿还小啊!”
陆文婉一口气说了如此多,说这话的时候脸上都是久经宫廷争斗,一副上位者的神情。
最后她道:“我要替荣儿争上一争,我不想他以后被人欺负。”
陆离看着她,脸上不平,语气低沉。
对她道:“姑姑可想清楚了,这是一条不归路。”
又道:“且父亲不会允许,陆家如今已是风口浪尖,举步维艰。”
又问到:“姑姑可知,今日陛下许我正二品礼部侍郎之职入翰林院又兼右卫将军掌管宫中禁军。”
说着便站起身来对陆文婉道:“我们陆家如今是满堂高就,父亲为丞相,大哥戍守边疆为镇远大将军,姑姑尊为皇后。”
“可今日陛下却又捧我,朝中人士更是眼红我们陆家,巴不得早日看我们陆家出丑。”“右卫将军看似殊荣却是束缚,将我锁在宫中,一旦大哥父亲有何异动,我就是最好的人质。”
陆离将宫中朝廷局势都分析了一遍,好让陆文婉认清陆家的情势。
有句话说的好,站的越高风景越好,可是一不小心,摔下来的时候可能粉身碎骨,惨不忍睹。
陆文婉也想过这些,可是后宫的难处,自己的儿子……家族和儿子,她选择了后者。
陆文婉也站了起来木讷道:“我没有办法,为了荣儿。”
陆离看着无法劝说的姑姑,只得说道:“还望姑姑仔细思量。”
陆文婉看得出自己的侄儿对自己很是失望,可天知道她生下荣儿一路走到今天是多么不容易,所以她只能如此,见陆离的态度没有改变,自己的家族不愿意帮助自己成事,可她相信血浓于水,到了时候,大哥不会丢下她不管。陆离虽聪颖俊逸无双,可毕竟年少,有些事情岂是如此简单。
陆文婉只得道:“离哥儿回去跟大哥说,我不会轻举妄动,心中自由分寸。”又看着陆离,想到他多年离家,大哥这么多年来甚是挂念。对他道:“早些回去吧,替我问候大哥,希望他身体健康。”
陆离弯腰拱手道:“是,还望姑姑保重身体,有些事情莫要强求。”
陆文婉接道:“日后你也在宫中行事,有时间多来陪陪荣儿吧,他很喜欢你。”
陆离答应了,便道谢请辞出宫。
送她离开的还是先前替他引路的宫女,在路上那名宫女道:“公子以后定要常来宫中陪皇后说说话。”后又小声的道:“皇后娘娘这么多年来也不容易。”
静儿看见陆离停下好奇的看着自己,她也双眼看过去,眼前的公子好看的让她羞红了脸,她只得说:“公子,婢子是皇后娘娘的贴身侍女,名唤‘静儿’。”
陆离看着她,心想这侍女还算衷心,如此为主子说话,可未免胆子大了些敢对自己讲这些。可仔细一想只怕是这些话都是设计好了的。姑母的心太大,自古贪心不足蛇吞象,陆家到底做这条蛇,还是会成为那被吞的象,树大招风,风来浪起啊。并不打算和一个侍女多说话,他还得回府中与父亲商议,陆家前路坎坷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