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到余昇携着秦淮回了风月楼,楼外已经围了不少看客,毕竟云落的芳名远近皆知,美人突然的死讯自然惊起了人们的议论的焦点,楼外的人一层有一层的将本就不怎么宽敞的道围得水泄不通,这样哀穆的事情的结尾却热闹的令人心凉。
秦淮用力的拨开人墙似的障碍,待到了楼门口,却被眼前的画面生生逼停了脚步。
那个她曾在楼内见过的青衣男子,是云落心上人的那位公子,恰好抱着早已没了气息的云落踏出楼门,神色肃穆,却有说不出的呆滞和悲戚。
不能让这个负心汉将云落带走!
云落她一生被世俗捆绑,人死如灯灭,她应该自由了。
她恼怒的迈开大步想要拦下他,却在靠近的时候听见了青衣男子的低低私语。
“裳儿,为什么,为什么不等等我……”
“我说过我要娶你的,你是我的妻,为什么要抛下我?”
“为什么要信别人的一面之词呢?她从未是我的妻,从头到尾都是你,也只有你。”
秦淮一下子愣住了,她听出了男子话里的情深,突然全身发凉,寒意从脚指头传了上来,将她冰封在原地,她想起云落生前以为这个男子不爱她的绝望,对应着如今耳畔声声情深似海的呼唤,两两交织在一起,只觉得可笑和无力,上天就是这样热衷于戏弄凡俗里被情爱折磨的世人,并且自古到今乐此不疲,多少的恩爱眷侣,要不生生别离,要不互相反目,有几对可以携手共白头呢?
余昇温暖的大手突然握住了秦淮冰冷的手腕。
秦淮有些诧异的回望。
回首间,视线投向了眼前人似深海深沉涌动的眸子,可他却并未说话。
秦淮虽然愤怒老天这样不解风情的玩笑,却依然愤慨那青衣男子的无为,她定了定心神,欲再度上前。
余昇握着她手腕的手动了,却不是放开,相反的,紧拉着她,站在原地。
秦淮不解,用眼神示意余昇。
余昇只向她微微摇了摇头,待到秦淮不动后,将两手放在她的两个瘦削的肩膀上,微微弯下腰来,与秦淮平视,他用极温润的嗓音来舒缓秦淮敏感紧张的神经:“淮儿,这个男人终究是爱她的,这是云落的心愿不是吗,让他走吧,也许这才是云落真正想要的。”
一生一世一双人,云落,你想要的是不是就是如此的简单呢?
秦淮看着男人失落离去的背影,和稍显凌乱的步伐,心头像是被钝器的钝角击中,泛着微微的痛楚。
云落已经略显僵硬的身体,在男人的怀里,没有支力点的垂着,美丽的脸庞从男人的臂弯露了出来,虽闭着眼,但也足以称得上天姿国色,秦淮看着云落嘴角那某释然的微笑,她感到有些安慰,因为她走的坦然,又感觉浓浓的心疼,这样痴情善良的女子实在是离开的太早,甚至止步于幸福的门前。
随着议论焦点的消失,人群也很快的便做鸟散,只有几个八卦的婆娘和蹩脚的小商贩凑在风月楼门前探头探脑的想要打听出什么,美人的突然消散,在这邺城里掀起的轩然大波但也也很快的平息了下来,只剩下茶余饭后的闲谈。生活就是这样,像裹脚布一样的冗长,无论是多么刺激难忘的事情都能被覆盖的不见天日。
秦淮的心绪始终抑郁难以纾解,毕竟是人生头一遭碰生与死的离别,还是这般的猝不及防,毫无预料。
她在风月楼外呆呆的站着,直到人群尽散,徒留下远处被浓云掩盖光芒黯淡的太阳,她抬头看天,浓云缓缓的移动,她知道那道烈阳终究有拨开云雾的一天,欲要落下的泪倒流回眼眶,她告诉自己,都会好的。
她像是一下子失去艳丽色彩的木偶人,呆呆的,自顾自的推着那架陈旧的木板车朝着城里河岸边走去。
江水还是向从前一般汹涌地奔流而去,可今后河岸边再也没有一个叫云落的姑娘。
余昇一直跟在她的身后,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不曾过分靠近,也不曾让她远的离开视线。他知道她现在需要一个人的空间自我疗伤,因为理解,所以纵容。
秦淮沿着堤岸走了一段长路,直到周边逐渐人烟渐无,直到了无力气的靠着岸边,顺着岸边的石柱滑下了身子。
余昇立刻奔到了她身边,甚至着急的连天条律例严令不能在人家使用的瞬移术都使了出来,快的只剩下残影。
余昇飞快的把她揽到怀里,却只来得及看到她闭眼晕过去的瞬间。
他紧紧拥着怀里娇小的女子,平日里永远坦然的神色竟然也有了一丝慌乱。他低头轻轻地吻了吻她的发,抱着她起身准备回家。
刚要起步,跟前一座桥的对面却走了一个鹤发童颜,仙风道骨的老人。
“阁下,请留步。”
“哦?你凭什么敢留我。”男人微微侧过身,将怀中女子的脸遮掩起来,狭长的眼睛里流露出的是不曾在女子面前出现过的狠厉。
“你怀中女子的性命,如何?”童颜老人淡然出声,脸上还是一副悲悯的慈悲模样。
余昇周身的气息突然冷冽,涌动的气流将对立两人的衣衫吹的猎猎作响。
余昇的脸是死一般的冷寂,他出声,声音寒冷刺骨:“你不要性命了吗?”他的眼神褪去了原有的温润,有深渊一般的黑暗。
童颜老人依旧面庞带笑,岿然不动,他看似轻飘飘地说话,声音却洪亮的震响在天地之间:“自上古而来,人神突破枷锁结合的都没有好结局。前身种种,自轮回起就该放下了。施主,你的不舍会害了她。”
“她与你呆久了,她的身上负荷太多不属于她的仙泽终究不是好事。恐时日一长,难免有暴毙的危险。仙人上天入地无所不能,可对人族却知之甚少啊。贫道一尘,与这姑娘有缘,待她苏醒可来城外古刹净水寺来寻我,贫道可有一法助她化解此劫。”
一尘留下此言,转身飘然而去。
徒留下余昇一人站在桥岸,他身上的冷冽气息淡去不少。他低头看向秦淮,眼神里藏了太多的情绪和诉不尽的柔情。
他俯身贴着秦淮的脸,低沉的说到:“这一次我不会再放开你的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