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淮那一颗本来盛满了爱慕,轻盈火热的心一下子就冷却了下来,像一块坚冰冻地她心口生疼。脑海里闪过那个俊美男子温柔的笑脸,她疑惑了,秦淮在心里问自己,这样的温柔原来仅仅是因为自己救了他吗?
秦淮的心乱得像是扭成一团的线,找不到端点,摸不清末尾。眼睛突如其然的酸涩,兼而有薄薄的水汽蒙住了那双本来富有神采的双眸,让双眼里的光都黯淡了下来,秦淮将头埋在父亲宽厚的肩窝里,闭上了眼,泪水从眼角滑落,顺着脸颊,渗入秦放的衣领,沁湿了一角。
秦放感受到女儿这突然的悲伤,他亦也有说不出口的苦衷和悲戚在,他无力的长叹,竟无意识的想起不知多少年前,在净水寺前,一尘国师的话来,话语如闷钟一样在脑海中想起,“这孩子前世自降命格,今生为天命所累,必会伶仃孤苦”。他的闺女,这样的乖巧、慧黠,难道真的会一生孤苦吗?不,他不允许这样的事发生,不管如何也要和这命挣上一挣才是。
因为有秦放在的缘故,秦淮不敢发泄的哭,她怕会让父亲更添一重忧心的事情来,只得压抑着自己,可是身体却不由自主,肩膀连带着整个背部都在轻轻的抽搐。
做了十几年的父女,秦放哪里能看不出秦淮此刻的心思呢?正是因为他看得太清楚,太明白,才更觉得痛苦和无奈,他不想因为自己在,让秦淮连放声哭泣的勇气都没有,憋坏了身子,最后还是拍了拍她的肩膀,撑着拐杖离开了。
离开前,秦放拄着拐杖起身,秦淮忙用袖口掩了掩眼睛,睁大了的眼睛满是雾气,像是莽莽撞撞初看到世界残忍的小鹿,满是惊慌无措,连声音都比往常尖锐和颤抖:“爹,我搀着你回房吧。”
秦放将要起身的她按了回去:“爹自己来,你好好坐着。王婆走之前给你熬了粥在灶台上,记得喝。爹自己能行。”
秦放开了木门,天气已暗,没有什么光透进来,他一手扶着木门的木框,一手拄着拐,背着身和秦淮说到:“闺女啊,爹和你说这些不是逼你,爹只是想你好好的。你高兴,爹也就高兴了。”
秦淮抬头,隐没在黑夜里的父亲,身材高大却无限寂寥。
木门又轻轻的关合,屋里又只剩下秦淮和满屋子昏黄的烛光。
无缝不透的烛光像是潮水逐渐将秦淮淹没,她感觉自己漂浮于大海中央,四周是汪洋的黑色海面,了无生机,叫天不应,叫地不灵,她抓着一根细小的浮木泅渡,然后眼睁睁的看着自己逐渐被漫来的水没过。
秦淮看着窗边的绿绮琴,紧接着又想起了这些日子一直雄踞在她脑海里的俊美男子,心下却不再是期待和甜蜜,更多的是密密麻麻的苦涩。原来只是因为恩情吗?那些曾经散发在心底的爱慕,此刻在秦淮的心底却像是个难言的疤,丑陋的不敢叫其他人看见,她想,自己可真是不自量力,明明都晓得无法相称,还是隐秘的起了这样不堪的念头,多么的可笑,多么的可悲呢?
窗外有风推开了木窗子,扫过琴面竟然使琴发出了音,不过几声残音罢了,徒添伤感。却像是秦淮大梦初醒的警示。
她在心底狠狠地自嘲起来,你不过一个丑丫头,甚至连用以傍身的家世都没有,怎敢希冀那朗朗如明月一般的人的垂爱呢?有什么资格呢?又如何相配呢?
又是一阵风来,桌上油灯的火焰随着风不停的闪烁,而后突如其来的熄灭,世界归于黑暗,在这片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里,秦淮默默地泪流满面。
她默默地想,爹爹也许说的对,也许找一个普通人,两个人可以相互扶持,互敬互爱、平平淡淡的到老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像余昇那样美好的人需要和他一样完美的女子才能相称,而她知道,她不配。
寒冬的夜里吹进屋的凉风,让这个屋子的温度骤降,仿若置身荒野,可温度下降的不只是屋子,秦淮的指尖冰冷,而寒意一直往上蔓延到了心脏。
秦淮木木的起身,像是被抽去了全身力气的提线木偶,磕磕碰碰的走到了床边躺上,合上了眼睛,有个声音在脑海响起,睡吧,秦淮,将一切都抛在梦里,明天一切都会好的。
此刻的她竟然无比的希冀梦里的余昇会冷漠无情,冷酷到可以让她抛却一切不合实际的希冀与奢求。
被褥被眼角的泪浸湿,床上的人辗转反侧,这注定是个不眠之夜。
黑暗里,悲伤格外明显,秦淮没有发现,桌上那个水壶还盛着半满的水,不似秦放说的没有水了。
这样细小的忽略,日后的秦淮每每回忆起来,只觉得无限自责和亏欠。
我们都希冀着爱与被爱,我们把爱当做是没有门槛和阶级的联系与牵绊,可是身处红尘的我们都知道,爱情里的合不合适,可能就来源于两人是否势均力敌的评判,相貌和世家足以隔断所有的牵连,哪怕在爱的基础上,光怪陆离的世界,拨开五彩斑斓的外衣,剩下的就是这样晦涩的内核。
秦淮因为爱而苦涩难眠,另一面的秦放何不也是为了爱,夜深还在临窗叹息呢?
铁汉也有柔情,自他将秦淮从河岸待会的一刻,他们就已经有了亲情的羁绊。
他想起一尘大师的话,久久不能心安,他已经习惯了孤独,可他不希望他的女儿也同他一般孤寂终生。他每日每日的感觉岁月的流逝,感觉自己的日渐衰弱和无能为力,他知道自己的时间不多了,可是秦淮还这样小,还没有找到可以托付一生的依靠,他不敢放手。
风将他沉沉的叹息送远,而后叹息在长风里慢慢的零碎,愁心无处系,只能凭风散。
大千世界,两间屋子,不同心事,两副愁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