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淮忙宽慰父亲:“爹,你说的是什么胡话,你留给我的多了去了,那些可比金银珠宝宝贵的多。”
秦放听了只略微舒展了眉头,嘴角仍挂着留有苦涩的笑。
“爹爹也没啥经验可以留给你的,只是想告诉你,未来好好的过,和和气气的,不要因为一些小事就心生埋怨,人这一辈子难免有些磕绊……咳……咳……”
秦放的声音逐渐地衰弱,最后又有些无力的咳嗽出声。
秦放回看向秦淮那张焦急的脸,又紧了紧喉头,忍下喉咙深处涌出的血腥气息。
“爹爹累了,要休息了,明儿你就要嫁人啦,今晚早些歇息的好,回去吧。”
秦淮看着父亲的一脸倦容,也不忍心再让他分神,轻轻地把他扶回床上躺着了,又掖了掖被子才离开。
空旷的房间里,只有灯火投映在墙上不断的跳跃。
不是不紧张的,不管如何,终归是人生头一次,秦淮的心里有急切,有不安,所有的情愫纠杂在一起,在脑海里掀起骇浪惊涛,让她实在无法坦然安眠。
静静地坐在铜镜前,她有些发怯,不敢仔细的看镜子里的自己。
屋子里本是没有铜镜的,姑娘家家的都爱美,谁的屋子里不搁上面镜子呢,秦放早就有给她买的心思,只是秦淮拒绝了。
是她不敢面对自己罢了,年幼时那些孩子的嘲弄,亦或是其他姑娘的闲言碎语,让脸上的这块红胎记成了她给自己设下的囚牢,成了她心中感觉自己低人一等的隐痛。
镜子是前两天王婆送来的,是她用了很久的老物件,她说这是好木料做的,用得越久越有灵,她还说她一个年老色衰的老姑婆也用不上了,留下来给她出嫁的时候看新娘妆。她看着王婆一脸恳切的样子,拒绝的话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
她在心里纠结挣扎了很久,屋子里安静地能听到她心底的声音,慌乱的,又带着一些微渺的期待。
她缓缓地抬起头来,镜子里的脸是不带任何粉黛的素简,五官称得上灵动,面色也是少女特有的红润白皙,只是这样的白皙衬得左眼上粉红的胎记更加明显,但也因由一双灵动有神,黑白分明的眼睛,让她的面容不算丑陋,称得上清秀。
她就这样怔怔地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带着恍惚的伸手抚上左眼。
突然,一个沧桑的声音突然在脑海中回想,“原是九层天上仙,原是为情故,只身落凡尘……”
那个潇洒在天地间的老人留下的话,她至今还未琢磨明白,只是又突然想起他给她的那个白色玉瓶子,急急忙忙地从桌上的横隔抽屉里拿出。
伸手想要拨开红色瓶塞,又突然的顿住,握紧了手中的玉瓶,带着克制的,心里天人交战。恍惚的又抬头看向镜中倒映出的清晰地人像,
手中的瓶子松了紧,又紧了松。
她心神恍惚间又想起余昇来,紧跟像是下定了决心打开了玉瓶。
玉瓶打开的瞬间,就溢出了奇异的芳香,四散在窄小的空间里,是令人心折沉迷的味道。
倒出的膏体雪白,却流动着晶莹的光彩,秦淮咬了咬牙,又咬了下嘴唇,将膏体敷在了脸上。明天她就要出嫁了,她想尽自己最大的可能,用最美的样子来见余昇。
那个她看不透的老人将这玉瓶交到她的手上时,低低地向他私语,说用了这个她脸上的红胎记就能褪去。
她不知道这话是不是真的,但这块红胎记却真真切切的存在着,它像是上天给她的惩罚,从一降生就紧紧的纠缠着她,给她带来无尽头的烦恼和羞于见人的胆怯。
她这一瞬间想了很多,无数种情绪纠结在心底,搅的她心乱如麻,可是余昇那张俊朗的面孔却始终浮现在她的脑海,甚至连面上和煦的微笑都一清二楚没有半点模糊。
秦淮最后还是把心一横,在药膏涂在了眼周,或许那老人说的对,万物有果必有因,万物有缘,有希望在前,又何不妨试上一试?
她心中其实并没有恳切的希冀,甚至于在脑海中已经试想到了明早失望的样子,这些年来,她不是没有努力过,她问过这城里大大小小的郎中,问他们是否知道解决之法,可是所有人都道不可能,他们说这是天生的,无法可解。天生注定,多么的可笑,又是多么无力的一个缘由。今天的尝试不够是给自己多一次的尝试罢了,因缘际会,给自己一份渺茫的希望罢了。
秦淮望着自己在镜中的样子,洁白的膏体涂抹在左眼的周围,像是给她戴上了一个有缺的面具,显得同往常的样子截然不同,多了冷冽的味道,这面具劈开了周围的所有,倒像是让她从人世间隔离开来,不知道为什么,她竟然有些享受起这样与世界保留出距离的状态来,人世纷繁,红尘的烟尘足以淹没深陷其中的所有人,她在人世的熔炉里挣扎求全,所希冀的不过一世安稳,如今看来也并非是一件易事。
她沉沉地看了很久,最后仍是长叹了一口气,心底涌起一丝无可奈何来,紧接着又起身,不再看向镜子,镜子里明晃晃,毫无遮掩的自己让她感觉有些透不上气。
起身吹灭了桌上燃烧着的烛台,在墙上不停跳跃的火光戛然而止,一切都归于黑夜,所有声音都消失,重归宁静。
秦淮打开对着床的小窗,让窗外的圆月散发的微弱月光投进屋子里来,她看了看圆月,想明天一定是个圆满的好日子。
躺在床上,就这样直直的盯着小窗,秦淮像是要醉倒在了窗外头深沉如深海的夜空里,今夜没有浓云,所以更显得月亮澄黄明亮,是圆满的形状,无端的让秦淮生出暖意来。
本是毫无睡意的,在轻薄如水的月光的朗照下,秦淮竟也渐渐萌生了睡意,不知不觉的睡了过去,这一觉很沉,也让秦淮很踏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