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几个大箱子的聘礼收拾起来也着实是废了不少的功夫。
余昇带来的有女儿家用的脂粉，衣裳，金银首饰外，还有些崭新的生活用品，一顿整治下，倒也让这老房子显得焕然一新。
中午王婆倒也张罗了丰盛的一餐，招呼着余昇和忙活的一帮伙计来吃。
余昇本想早点见到秦淮同她一道儿吃午膳，可是王婆拦着不让，说是礼成前还是不要见面的好。
看着王婆一脸紧张的拉住他的袖口，余昇只好收回迈出的脚，摇头作罢。
王婆收好了一些热腾的枣糕和点心，端着就去送给秦淮。
门从外头伴随着木头摩擦发出的吱呀声缓缓打开。
端坐在屋里头的秦淮紧张了起来，两只手交缠着，手心尽是热汗。
心里嘀咕着：“是余昇吗？”
门开了，紧接着是进门的脚步声和关门声。
秦淮焦急的有些心痒，抬手想要掀开红盖头的一角看看来人究竟是谁。
刚抓住盖头的一角，还没等掀开，王婆含笑的声音便从头顶响起。
“哎哟喂，我的宝贝闺女，可是等得心急了？你可要再等些事后，那新郎我见着了，可俊的很，你就放下心来。”
王婆的声音一响起，秦淮就赶忙放下了手，红盖头底下的头低的更低了些，因着心事被直白的揭露，脸颊上升起了一片红霞，更添了些小女儿情态。
见秦淮不出声，王婆何许人也，活了这么多年，如何不清楚秦淮这下是害羞了。
“好了，好了。跟王婆还羞啥呢！真是个傻丫头，早上也没吃点啥，饿坏了不，王婆拿了些蒸糕来给你添添肚子。”
王婆说着就拿了一块塞到了秦淮的手里，秦淮接着，声音含羞，低低的，带着少女独有的清脆和温柔：“诶，谢谢王婆。”
“你看，说这王婆可就要生气了，王婆可把你当闺女看的，你同我道谢，未免生分了些。”王婆这人一向心热，看秦淮紧张地手足无措的样子，眼睛一转，就说起了家常，让秦淮的注意力分散些。
“王婆……我，我只是想着这样让您平白的辛苦的，心里过意不去罢了，您别多想，别往心里去啊。”秦淮怕王婆误会急忙的辩解。
王婆看秦淮着了急，收了调笑的颜色，宽厚的手搭上了秦淮的肩，声音一如往常的慈善温和：“傻孩子，王婆说笑罢了，怎会真的责怪你呢。今天可是好日子，别多心，开心些才好，快把这蒸糕吃了，我特意给你做的，你从前不是最爱吃了嘛？”
秦淮听着王婆熨帖的话，心里也是温暖的，吃了一口手上的蒸糕，是回忆里小时候最爱的味道。这蒸糕制作工序复杂，王婆的年纪大了也不再常做，手头的蒸糕还热乎，王婆定时昨晚边着手准备了，思及此，秦淮愈发觉的感动，手中的蒸糕味道越发清甜。
余昇吃了午膳，便遣散了上午来护送聘礼的伙计们，独自一人面见了秦放。
秦放今天没有躺在床上，他一早就让王婆将他扶下了床，坐在家中厅堂里唯一的一把正式的木椅上。
余昇极其严肃的正步走到秦放的面前，恭敬地低下头鞠了一躬。
“多谢先生对秦淮这么多年来的照料。”
秦放的面孔同样的严肃，带着审视意味的目光投向余昇：“小淮是我的女儿我自然会好生照顾，你不需要谢。”
两人相对而视，气氛有片刻的凝滞。秦放用手握拳，放在嘴边轻咳了一声才又继续发声，声音低沉凝重：“你可曾记得你第一次见面同我说了些什么？”
余昇的眼神真挚看向秦放，肯定的回答：“自然不敢忘。我会好好照顾秦淮，这一世必定以身守候，免她四下流离，给她完满一生。先生，你且放心。”
秦放深深地看着面前年轻气盛，意气风发的少年，良久叹了口气，道：“我之所以放心把女儿交给你，不仅仅是因为你这些要用时间证明的承诺，这些都是虚的，是因为我的女儿她爱慕你，我晓得她的心思，我原是想让她同普通人成个家，夫妻二人相敬如宾，也就是圆圆满满的一生了，可谁曾想…”
说及此，秦放敛目像是沉思，然后又道：“不说这些了，我同意这门亲事，也是想圆了小淮的心愿。可是我要同你讲的是，不要看我如今这样，气数将近的样子就觉得秦淮了无倚仗，我要是知道你对她不好，哪怕在九泉之下，我就算是成了鬼定也扰的你不安宁。若你不再爱她，也不要抛下她，念在她救过你一命的份上，无论如何请给她妥善的生活。”
秦放先是半带威胁意味的说着，到后来竟也带上了为人父者的请求。
说完后，秦放双手作揖，微微向着余昇低头做了拜托的样子。高声道了句：“拜托了。”
一向只对秦淮展现他的柔情的余昇，看到此情此景竟然也感到动容。
人世间红尘喧嚣，淘尽了阴谋诡计，虚情假意后还是能留下些真情的，让无数人念念不忘，执念深重一次次投入轮回的原因也正是因为这一份真情罢了。
余昇想到高耸于九天之上的天宫，入眼的皆是缭绕云雾，晶莹琼楼，来往都是自认为高出凡俗一等的仙人，可每个人都独来独往，独善其身，身为仙就得绝情绝欲，这仙界惶惶可有半分血性在呢？
余昇回过神来，箭步上前扶起秦放。
“先生且放心，我余昇此生定不负她。在此一诺，若有违誓言，必将灰飞烟灭。”
余昇言辞凿凿。
两人相对视，皆可看到对方眼中的坦诚。
秦放终究放下了防备，他又挥挥手让余昇去休息一番。
余昇见状不好多留也便应声离开。
秦放自余昇走后仍旧一动不动地坐着，抬起头目光辽远且空旷的望向远处，像看到什么极美好的画面，微微的露出了笑。
身着白裙的姑娘正在远处向他招手，他抬起手来的瞬间，姑娘的影子又消失的无影无踪。
秦放还是笑，他想，他终于可以无所顾虑地去找她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