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火被扑灭,在官兵的安排下,幸存的流民被安顿在城内几条大街歇息,等到天明再行安顿。
镇上宵禁,不过官兵有限,云野找了个空子,钻回了贫民街。
今晚是金蝉脱壳的头一夜,云野还是有些不放心,于是隐藏在自家草屋对面一个无人的院子内,一边打坐炼气,一边看着家中动静。
负责监视的剑宗弟子已经回来了,云野远远能看见,他坐在离家不远的一棵老槐树与凹墙交接处,非常隐蔽。查探真气已经弥漫于屋内,不过他并没有察觉什么异样,只是盘腿打坐,尽心监视着。
这让本有些紧张的云野大大松了一口气——替身草偶看来能躲过普通弟子级别的真气查探。
高级弟子、长老和掌门不可能造访自己这小草屋,替身被识破的可能性大大降低了。
心情放松,云野意识到自己真的逃出了剑宗监管,不由大感振奋。对于将入玉鼎门提高炼气和剑术修为,更是有些迫不及待。
焚心诀持续运转,体内真气不断冲涤着周天真窍。到了平时查探真气消失的时间,云野凝神看去,便见那剑宗弟子收敛真气,起身离开了。
许是按照剑宗的安排休息去了,也可能是深夜无人,擅自离岗。不管是那种情况,云野都是“心怀感激”——不是这深夜空出的几个时辰,之前他也没有难得的修炼时光。
剑宗弟子离开大约一盏茶的功夫,时不时凝视对面的云野,忽然看见一片淡淡的影子飘飞到了自家门前,那影子明显身法高超,刻意隐藏了气息,门锁悄无声息被打开,影子闪身进去了!
是谁?!云野心中大惊,深夜很少有人造访,怎么在自己金蝉脱壳的当晚,有如此诡异的访客?
确定剑宗弟子不在周遭,云野运起《藏锋篇》,以自己初步融合《一叶幻术》和《飞猿身法》,独创的《幻猿身法》在夜色中无声翻到自家草屋后。
躲在草屋后的窗下,云野屏气凝神,听着里面的动静,打算伺机而动。
他知道来者十分强大,其气息隐藏得天衣无缝,在门口匆匆瞥见几近无形的身形,便知对方是个高手。而且,恐怕是能碾压自己的高手。
不过如果他要对师兄不利的话,云野一定会与他搏命。
不过那人在草屋中站立良久,没什么动静。忽然开口,那声音让云野一瞬有些眩晕。
“没想到你真变成了这样。”声音平静无比,明显是对着不可能回应的夏龙渊说出。那声音,不正是今夜拯救了铜足镇的“流萤公子”陈长安?!
他声音中略带悲怆,似乎有些不忍看到当年的好友兼对手,竟然真的变成了在草屋内苟活的痴傻。
“也许‘心镜先生’古志良可以救你,但他现下行踪成迷,天下剑宗又视你为洪水猛兽,已经如此境地还日夜看管……
“想要复原你,怕是比登天还难。你我当年相约再战长安京之巅,看来是不可能实现了。”
安静片刻,陈长安愤愤说道:“夏龙渊,你做得可真绝。赢了我之后,就成了这副模样,令我一生都不可能击败你!”
不甘化为一声长叹,陈长安决然出门,悄无声息地离开了。
独留下墙下的云野,心中无比震撼!
师兄有救?要去寻找心镜先生,古志良?
既知陈长安已经离去,为防剑宗弟子此刻回来,云野再度返回了无人院落内。
心中澎湃翻涌,细细思量之后,他又多了一个猜想:这陈长安深夜造访,见到师兄之后抒发了一通,其实没必要点出古志良名讳的,此时回味,他所说的这句显得有些刻意。
不过云野知道,师兄夏龙渊与流萤公子陈长安素来交好,两人不仅同辈,也同样是超凡绝伦的不世剑客,故而互生惺惺相惜之情。
所以,陈长安是没有必要加害已然痴傻的师兄的。那么,云野可以想见,他深夜造访,故意提到心镜先生古志良,目的是为了提点自己,日后去寻他,复原师兄!
云野思绪翻涌,今夜发生了太多事,原本凄清的生活,顿时有了曙光,他双拳紧握,一边思考,一边运行着《焚心诀》,不觉天边一道金光破晓……
——
清晨,云野在无人院落内,亲眼见到自己的替身挑着扁担,锁紧门扉出了门。
替身动作自然,表情轻松,出门有人跟他打招呼,他也能模仿云野笑着回应,看不出一丝破绽。
等到近午,确保家附近没有其他异状,云野才动身,前往玉鼎山门。
信步上山,玉鼎山风貌与青鹿山大相径庭,许是此地更偏北,山上以针叶植物为多。
现下已是秋天,不过玉鼎山路沿途树木仍显出青翠颜色。拾级而上,清风阵阵,鸟鸣声声;山路两旁,山泉蜿蜒,雾气氤氲。带着一点松香的清爽空气令云野觉得神清气爽。
到得山腰亭处,终于见到刻有玉鼎仙门四字的石碑,有两青玉色剑袍弟子正抱剑闲聊,其中一个,见到云野穿着洗脱了色、满是补丁的衣服,脸上没显出什么好颜色。
“在下周天野,来找宋思缘宋大哥,劳烦仙师通报。”
那个面色不悦的弟子高出云野半个头,却梳着一个童子髻,面容秀气,肌肤显出羊脂玉般的光泽,一看便是“洗练周天境”已成,通体已成为修士特有的“玉净体”。
“玉净体”已成之修士,体内气脉真窍先天沉垢一扫而空,身体焕然一新,阳寿比普通人要多出三十年以上,且对邪阴之气有更强的抵抗力,可谓修士的第一种外在特征。
童子髻瞥了云野一眼,没有说话,用眼神和旁边的同门交流了一番。另一个玉鼎门弟子有些瘦小,皮肤略黑,尖嘴猴腮,活像个穿着玉青袍子的猴子。“猴子”手上拿着个啃了一半的青色果子,更显惟妙惟肖。
云野见两人不答话,也瞧出童子髻的修为辈分更高,于是更加客气地弯腰作揖:“昨日在铜足镇上,在下与宋大哥有一面之缘,他说今日有关流民入城之事要询问在下,故登门叨扰,还请仙师通报一声,我在此等候。”
云野故意不提宋思缘要引荐自己见掌门伍然,有可能加入玉鼎门的事——眼前这个童子髻明显是狗眼看人低的家伙,阎王易与,小鬼难缠,要是让他知道自己这流民小孩有可能加入玉鼎门,还不知会遭遇怎样的刁难。
饶是云野话说得好听,态度恭谦至极,也改不了这两人冷淡态度。不过,童子髻见他说得真切,恐耽误了大师兄的事,便不耐烦地对猴子使了个眼色。猴子愣愣地将手中青果扔进草丛,转身登山通报。
反正作揖不要钱,云野再行一礼表示感谢,便恭敬守候在旁边。童子髻还是一张冷脸,不过素来处事老练的他,觉得眼前这个小子有着与年龄不相称的成熟,换句话说,面上殷勤,城府很深。
等待期间,云野开始观赏这玉鼎山腰的景致。玉鼎山与青鹿山的高度相仿,在这山腰位置,已然可以俯瞰周围小山。
石亭后便是景致开阔的山崖,往外望去,几只飞鸟远扬,雾气锁住崖下群山,颇有些静谧高远之意境。
云野沉心敛神,任自己几经磨练的心神沉浸在这山峦云雾之间,心底竟隐隐有几分清明自在的真意浮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