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既有此天赋,为何还怕了涂子敬那些人?”云野收剑,不解问道。
侯通轻轻叹气:“我能看破弱点,但是还没有勇气刺向那弱点。”
云野眉头一扬,这才想到:不是每个人都有快意恩仇的心气,尤其是未经世事的侯通。
云野像是兄长般拍了拍侯通的头:“以后你别怕了,你是‘星辰子’「白猿」,今后这天下,总会有你的名字传扬。”
侯通抬起头,黑黑脸上一双晶目闪闪发光:“真的吗,周大哥?”
“是的,只要你勤于练剑,机灵点儿,就是必然的。”
云野揉着被刺的肩膀,心中一动:“师兄在剑道上瞎蒙出一些门路,也许咱们能相互提升,不如今后每日我们都在此切磋剑招吧。”若用「白猿」的星赋“看破”磨剑招,堪称世间最好的剑术教练!
侯通高兴得拍手:“实在要得!”
云野想了想,还是嘱咐侯通:“星辰子的事,你说与我了,就再不要跟人提及一句了,恐……”云野是真有些担心这个嘴巴松的小猴,自己断然是会保密的,但是万一他再说出去,真引来大祸,干脆说严重点吓一吓他,“恐引来灭门大祸!”
侯通脸吓白了:“灭灭灭门大祸?!”
云野严肃地点了点头:“所以,不管今后跟谁,你一个字的不要提起,明白了么?”
侯通诺诺地点点头,云野这才放心,便要他先行出锻体室。
侯通扭扭捏捏不肯走,云野问道还有何事?
“师兄,你不是说你要告诉我你的秘密么?”
随口一说,他还当真了,云野浑水摸鱼失败,于是假装自己刚才是忘了,赶紧顺口说道:“嗯……你千万不要跟别人说!”
侯通点头,显出一脸期待的样子。
“我不仅会龙威剑意,还会各种其他剑意和气韵。”云野故意压低声音说道,“我曾经读过一本《无上秘典》,其中剑意、气韵、招数五花八门,我均有涉猎。往后要是我使出了更多招数,你就明白了!”
云野知道侯通嘴巴不一定严实,当然不会说出自己真实情况。这杜撰的《无上秘典》之说,说不定今后能为自己“钩玄”来的异样招数打掩护。
无论如何,自己是“星辰子”的秘密,能不暴露就要好好隐藏。
不止会龙威剑意?侯通目含崇拜地点了点头,面前这个周大哥的形象在他眼中又高大了几分。
“好了,我们都是君子。君子一定要好好保守朋友的秘密!”云野伸出了一根小指,不明含义的侯通也有样学样,云野小指一勾,便一通拉钩上吊一百年不变地念完。
侯通看得新鲜,小脸绽放光彩,仿佛觉得拉勾的誓言真的会生效似的,抿着嘴,一脸认真神情。云野打发黑瘦黑瘦的师弟离开,走出锻体室的时候,侯通还转过头神秘一笑,留下了一个默契的眼神。
还是个孩子啊,云野笑了,对这个天真的师弟多出了几分兄长之情。
——
修炼会让人不分昼夜不知寒暑,有些疲劳的云野走到弟子居,感觉似乎刚过中午,才发现太阳竟然已经开始落山了。
云野在井里打了一盆水洗脸,忽然想起「无忧阁」里还有一卷神秘名册等着自己研读,洗完脸,把外衣一脱,便钻到床上假寐,实则已经转入了「无忧阁」之中。
云野摩挲着棕色牛皮封面,缓缓翻开了这本名册。
李建青,星汉二百二十年三月殁于玉鼎山,自戕,未见尸身。
吴指梅,星汉二百二十一年三月亡故,殁于后山禁地,尸身葬回原籍。
徐渭宽,星汉二百二十一年九月亡故,殁于下山游历途中,尸身葬于玉鼎门后山。
王扬,星汉二百二十二年五月亡故,殁于下山游历途中,未见尸身。
……
云野越看越心惊——这是一份死亡名单!
名册中从星汉二百二十年三月开始,记载的所有人名,全都因为各种原因亡故。
而且,从“后山禁地”、“下山游历”等词汇可以看出,这应是玉鼎门内的死亡名册。
翻到最后一页,云野怔住了。
最后一页的倒数第二行,清楚写着“朱阿九,星汉二百八十五年四月,殁于后山禁林,未见尸身。”
朱阿九,这个名字云野有很深的印象。王泽曾跟他说过,荆寒、薛碧浓与朱阿九曾经是十分要好的朋友,他们到后山做弟子任务,遇险后朱阿九没能回来,荆寒与薛碧浓为此非常自责,两人也因此而疏远。
这个名录倒数第二个名字是半年前去世的朱阿九,如果单看这一点,云野大约能猜到,这本显然是玉鼎门弟子死亡名录了。
不过,最后一行写的名字,让他惊呆半晌。
在朱阿九的死亡记录之下,最后一行写着一个名字:
周天野。
—
坐在无忧阁之中,云野感到不寒而栗。
写满了亡故弟子名字的死亡名册上,最后一行怎么会出现自己的名字?
难道这是一本“死亡笔记”,写上去的人都逃脱不了厄运?云野忽然想起上一世看过的一本岛国漫画,一时心跳如鼓,恐惧感让他不禁环顾绝不可能有别人在的无忧阁内。
冷静,云野深呼吸了一阵,此时需要冷静头脑,认真思考。
原本因为看到自己名字而慌乱的云野冷静了下来。
脑子活动起来,便能凭直觉判断,这本名册确实只是死亡后的记载,而不是能置人于死地的“死亡笔记”。
因为之前的名字都有明确的死亡日期和原因,而周天野之后是空白。
这样的原因只有一个:自己还没死亡,不知死亡日期和原因,所以这本死亡名录的记载者,只能留下空白。
还有一个可能。云野站起身来,一边思考,一边踱步。
这可能是“本地派”给自己的死亡威胁。
你云野不是要帮“外地派”出头么?我们玉鼎门死了这么多人,接下来死的就是你!
这是极有可能的。而且,这种可能让云野多了另外一重担心:如果是一种威胁,正常情况下,不应藏匿得如此之深,否则,被威胁人找不到威胁信,那还有什么意义?除非……
除非本地派有人知道自己命星「大盗」的秘密!
因为知道云野有「大盗」星赋,一定能看到密室梁上的暗格,所以故布疑阵,让云野自己找到这份“威胁”,不仅明示云野有生命危险,而且还暗示他们知道云野的秘密!
云野停止了踱步,双眼紧闭,眼睛在眼皮下快速转动,显然是进入了忘我的思考当中。
还是不对。“威胁信”的猜想有着三个巨大的漏洞:第一,连伍然和齐坚想要排查门内的“星辰子”都要集合所有弟子,用符箓一个一个查,“本地派”有什么能耐能知道自己的星赋?
第二,倘若他们真的有其他手段能知道自己是“星辰子”,那么十有八九也能知道自己是伪装成“周天野”的云野,如果要报复,只需检举揭发,就能让自己万劫不复了,没必要如此弯弯绕绕地进行威胁。
第三,云野是随便选的修炼密室,本地派不可能连这都算准,偏偏在那一间静室里留下名册。如果每间静室都留,似乎不如干脆留在云野的寝室中更能达到效果。
如此想来,本地派以此进行威胁就不太可能了。
关于死亡名册的意义,思维暂时中断了,云野又坐下,重新翻看名册。
一个个名字,和一段段死亡记载在云野的眼前闪过。
他忽然意识到一件事。
从星汉二百二十年,到二百八十五年,几乎每年都有门人死亡。
虽然炼气修士由于除魔卫道、行走江湖,而且会与其他门派产生冲突,是一个“高危职业”,不过玉鼎门是一个门徒不过百人的小门派,这样的死亡率明显太高了。
六十五年间,铜足镇没有爆发过战争,没有与其他门派发生过大规模冲突,死亡人数却逼近百人,这实在是极不正常。
难道玉鼎门被下过什么诅咒?
云野又是一阵不寒而栗,如果是诅咒之类的玩意,那自己就危险了。
不过,这本名册上有一个显而易见的错误,让云野推翻了这个想法。
如果是诅咒,有某种超自然的伟力在看不见的地方收割着玉鼎门徒的生命。
那这个超自然的力量未免太水了些,因为——他竟然不知道云野的真名!
死亡名册上赫然写的是“周天野”,而不是真名“云野”!
由此可见,这毕竟还是凡人所为,而且是玉鼎门内的凡人所写。
到底是谁写的?写来做什么?为什么要藏在那么隐蔽的地方?为什么会写上自己的名字?
云野现在无法解答这一个个谜团。
云野还深陷思维迷宫之中,忽然感觉到有人推了推他的后背。
无忧阁里还能有谁?!他吓得一个激灵,突然才想起是有人在推他的肉身。
于是转出无忧阁,在床上睁开了眼睛。
便见小混蛋顾逢春从帷幕后探出一个脑袋,一只手,正推自己,一边轻声:“诶,诶诶!”
“干嘛?”在推理中被吓出一身冷汗,云野可没啥好脸子。
“听说你进养心阁啦?”顾逢春睁大眼睛问道。
云野翻身而起,穿上外衣:“是啊,如何?”
顾逢春钻进了帷幕,云野推着他一起出去,他好奇问道:“难道你是去见大师兄了?”
大师兄,宋思缘,顾逢春虽然成日惫懒无赖,不过似乎特别崇拜宋思缘。
云野点点头,在桌上倒了碗茶自己喝:“对。”
顾逢春一屁股坐在云野旁边的长凳上,像是迷弟一样追问:“怎样,大师兄跟你说什么了?”
云野耸了耸肩:“夸我年少有为,要我不要理一个叫顾逢春的惫懒货。”
“嘿,啧!”知道云野在拿自己寻开心,佯装生气地皱了眉头。
云野呵呵一笑:“大师兄要我好好修炼,光耀门派!”
“哦。”顾逢春点点头,“我以为有什么大事。他没叫你加入外地派么?”
“你还知道外地派?”云野以为顾逢春真是什么都不闻不问的公子哥,“那你这么喜欢大师兄,怎么不入外地派?”
顾逢春烦躁地摇了摇头:“唉,太麻烦!成日勾心斗角地,烦人!
“要我说,你也不要掺和进去了!”
这倒还挺有见识,云野心中暗暗点头。
顾逢春手指一搓,一根灵藤在桌面伸出,倒了一杯茶。
云野看着那青绿灵藤心中一动,笑道:“顾师哥……”
“你笑得这么奸诈,肯定不是什么好事。”顾逢春以为自己够顽劣了,结果这天野兄弟比自己似乎有过之而无不及,叹道,“说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