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是晴空响起霹雳,梁稳直觉得浑身惊出了一身汗,一时有些头昏眼花:“我不是……我没有……”
梁稳诱拐童子,投喂鹧鸪的罪行已经昭然。即使将梁稳交给山下风影亭,他也已是必死无疑。
到这里就够了么?
云野心中暗自摇头。
在安静的院落内,云野声音沉稳:“我有一个故事,讲给大家听。
“当年,梁稳爱上了鹧鸪,不过鹧鸪却并没有爱上他。
“这是很稀罕的事,当时梁稳已经凝结真元。小有所成的修士,是很受凡人女子青睐的。
“这说明,鹧鸪早已经心有所属,或者,她可能不是一个追名逐利的女子。不管怎么样,梁稳这份情意落空了。
“当得知鹧鸪要嫁做他人妇的时候,他心中产生了一个十分怨毒的想法。
“他利用狸猫专精的幻术,将罗摩祖妖诱出禁地,带出山林,带到了柳胥的家门前。”
在场所有人脸上的表情都凝固了。
“后来发生的事情你们都知道了。不过,一切并没有都向梁稳所设想的那样发展。
“他想借罗摩祖妖之手除掉柳胥,却没想到当晚鹧鸪也在柳胥家中。鹧鸪因此中了祖妖之毒,变成现在这副模样。
“铸成大错的梁稳,只好将可怜的鹧鸪藏到了山林深处,为了维持她的生命,或者说一直占有她,便在山林里用幻术诱骗童子,喂食鹧鸪。”
人性暂时占上风的鹧鸪抬起头,难以置信地看着梁稳。
她一直感激梁稳救出了自己,是这世上唯一还在乎他的人。
诱拐童子的罪行已然被揭发的梁稳,已经不在乎自己的死活了。不过,他还在乎自己在鹧鸪心中的形象。
他慌忙转身,脸色苍白,连连摇头:“不是这样的,鹧鸪,不是这样的,大狸子不会这样对你的!”
听到梁稳的话,云野停止了讲述。转向梁稳,他问道:“梁稳,你爱鹧鸪么?”
对于将他揭发得干干净净的云野,梁稳恨不得生啖其肉,听到云野发问,他头发散乱,唾沫横飞地狠狠吼道:“爱!”
云野冷笑道:“爱是,即使她与别人拜堂成亲了,只要她一日过得快乐,我便一日感到欢喜。”云野眼前忽然闪过上一世,那个人的笑脸。
“你那不是爱。爱会让她变成这个样子么?”
云野想起那夜,鹧鸪趴在墙上,想去抚摸柳胥画像里的脸,却不敢用自认污秽的手指去触碰,只能轻轻抚摸空气的样子。
胸怀中怒意翻涌:“梁稳,是你害死了柳胥和鹧鸪,你认不认罪!”
“不认!”梁稳怒吼道。他可以死,但是他不能失去好不容易属于自己的鹧鸪的心!
云野从怀中掏出一张画了押的信纸:“梁稳,这是我走访铜足镇得到的,罗摩妖乱当夜巡逻捕风的口供,他亲眼看到将罗摩祖妖诱到柳府门口的灵鹿,变回真元狸猫的样子。
“你认不认罪!”云野几乎是吼叫着。
“我不认!!!”心防已经崩溃的梁稳,已经是声嘶力竭地嘶吼了。
梁稳只剩最后一条路,他转向了伍然,眼神带着哀求,想要说什么。
却忽然觉得后颈一暖。
在场所有人都没反应过来,鹧鸪挣脱了控制,一口咬在了梁稳后颈上。
“鹧鸪……”梁稳热泪流出。咔嚓一声,颈椎被生生咬断。
在空中警戒的「夜不眠」俯冲而下,鹧鸪松了口,吐出嘴中梁稳的血。
眼前闪过她与柳胥两人灯前谈笑的情景,两行血泪滑落:“柳郎,泉下若能相见……”
「夜不眠」带着真元之威,钻透了鹧鸪的妖心。
鹧鸪幽幽叹出最后一句:“可不要嫌恶奴家……”
一旁的云野,长叹了一口气,仿佛感觉到鹧鸪的灵魂,终于摆脱了束缚。
内院之中,梁稳和鹧鸪都已经没了气息。
良久,伍然才缓缓吩咐道:“将两人安葬在后山。今夜之事,不要传扬出去了。”
“周天野,你随我来。”伍然转身往静室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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静室中,伍然挤按着眉心问道:“在林中发现梁稳的事,为什么不如实禀报?”
云野早已想好说辞:“弟子之前担心会被梁稳发现,遭他报复,所以不敢说。”
“那今夜,为何又敢设这么大一个局引蛇出洞?”伍然的语气中并没有赞赏的意味。
“弟子想到死去的师兄弟,还有苟活的鹧鸪,觉得悲愤难当,就想到一定要一举揭发梁稳罪行。”云野说得恳切,“为了不让梁稳发现,所以收集证据时都是自己偷偷去做的,没有告诉任何人。
“言辞无法证明梁稳和鹧鸪关系,我若直接向掌门您指证,到时与梁稳对质,他肯定矢口否认。所以才会拜托几个师兄弟,帮我一起,让梁稳以行动自己证明他与鹧鸪的关系。”
伍然叹了口气。周天野自行搜集证据,设计揭发梁稳的罪行,这件事并没有错。但是这个一直有些叛逆的弟子,竟将自己蒙在鼓里去做这些事,实在是有些不把掌门二字放在眼里了。
“如果你直接以证据揭发梁稳,为师在全面了解真相前,是不会找他对质的。”事情已经发生了,虽然行为方式欠妥,但还是立了功,况且,伍然现在很看重云野的资质,于是话往软了说,“你已经是真传弟子,是玉鼎门的栋梁,下次你若发现门内端倪,无论巨细,一定要禀报于我,不要再擅做主张了。”
云野本有些忐忑,他了解伍然的固执,有时不论初心和结果,只看手段和过程,担心自己这真传弟子的大好头衔就因为擅自行事被剥夺了,不过现在看来,这一关是过了。
“天野,如果不是你,玉鼎门内不知还要死多少弟子。”伍然沉重说道,“虽然手段有些任性,不过,能保护师兄弟性命,以及给痛苦的鹧鸪解脱,这是功德无量的。
“所以,此事还是会算上你的功绩——唯一不美的就是你的手段,所以功绩会折扣一点。”
不但没有责罚,还有赏赐,云野大松口气:“师父恩德,天野铭记五内!”
然后,伍然询问了云野在查探过程中的一些细节,云野早在事前就已经准备好说辞,自然是对答如流,滴水不漏。
把疑点问尽,伍然才明白云野为此花费了多少心思,不禁对这个十五岁少年的缜密心思有些暗暗吃惊。
云野在退出静室前,忽然想起一事,说道:“一是当年朱阿九遭遇狐刀客后被迷晕带走,二是我直接撞见了狸猫幻化的狐刀客,现在看来,山林中若真有一只用刀狐妖的话,它应该是被嫁祸冤枉了。”
伍然颔首:“狐刀客当是存在的。当年门内山中围剿,真刀真剑地做过一场,幻术是做不到这种程度的。
“现在想来,那只狐妖只被逼到走投无路才发狠动手。弟子失踪,应该大多与它无关了。”
古狸庵毕竟是狐妖,想要洗脱所有嫌疑是不可能的,不过能让玉鼎门掌门不再记恨,臭狐狸的日子会好过很多了。云野不知为何,竟然为古狸庵松了一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