灯草拧巴着一张脸，“反正也不算什么秘闻了。只这该怎么解释？”
“可有难言之处？”顷尘兮猜测，莫不是真的廖见冥已经过世，里面是个顶包的？
灯草见她一脸怀疑又担忧地望向屏风后，顿时脸色难看起来。
早就劝先生遮面，伪装后示人，偏偏他对苍龙阁极为信任。
哼，这不就让人嫌弃上了嘛！
灯草憋着嘴，很是替他家先生委屈，但还是垮着脸解释着——
“我们先生的祖上，曾与百草堂立下契约，坐诊百次！但百草堂却要求，每十二年，沉溪涧医族，坐诊百草堂一日。”
“十二年一次，一百次坐诊，不就拉长到了一千两百年？哪有一个契约，要求执行一千两百年的？”顷尘兮觉的难以理解。
灯草也觉得这契约不合理，但这是沉溪涧祖上定下的，他们这些小后生，有什么可质疑的资格。
“或许是为了保住百草堂吧。反正只要有沉溪涧坐诊，百草堂就不会倒。沉溪涧医族坐诊一千年，那么，百草堂至少可保千年无忧。”灯草自信起来，真是连眼睛都闪闪发光。
顷尘兮却觉得这说不通，“百草堂是卖药为主吧？平日里，也有自家供养的大夫坐诊。何况所谓神医，十二年才坐诊一次。若是这期间，百草堂经营不善，倒闭了……”
“那与我们何关？”灯草趾高气傲着。
看来契约进行到现在，于后世而言，只是一种必须履行的精神束缚了。
“这契约长达一千两百年，执行起来，异常难啊。且不说百草堂自身能否靠十二年一次的神医坐诊永保安稳。就说立约者的后人，未必会选择代代学医，不是吗？”顷尘兮说。
灯草像是看傻子一样的眼神看向她，有些不可思议地问：“沉溪涧的人，不学医，还能学什么？”
“嗯？”顷尘兮皱眉，正疑惑间，听见灯草长叹一口气，说，“真是难为贵客了，这么努力帮忙琢磨契约作废的条件！”
“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是好奇罢。”顷尘兮连忙解释，她可没必要毁人传世契约。
灯草突然低垂下头，有些感慨地嘀咕一句：“要契约失效，除百草堂倒闭，沉溪涧族人不学医之外，也有可能是契约双方阴阳两隔吧。”
“你说什么？”顷尘兮惊愕地站起身来！
“我说，契约一方都死绝了，这契约，确实应该作废！”他答。
“死绝？神医若是死了，那里面的人，当真只是顶包的？”顷尘兮拔腿就想往里面冲，却被灯草拦下。
“里面的人，不是廖见冥，那他是谁？”顷尘兮问，神色担忧不已。
灯草面色凝重，说道：“里面的，是我们沉溪涧的新任家主。总之，百草堂需要一个传奇，而沉溪涧，最重承诺。往后，每隔十二年，世上都会有廖见冥的坐诊。”
顷尘兮更加不解了。
廖神医的传说，由来已久，坐诊百草堂近十次，算算年纪，怎么也不可能未及弱冠。
所以里面给软软看诊的，所谓家主，绝对不是神医廖见冥。
而真正的神医……
“所以说，廖神医，真的已经去世了吗？”她问，有些绝望，悲观。
灯草看出她的不信任，极其不满地哼了一声，“既要践行承诺，就一定会有背负承诺的人。从今以后，世上再无沉溪涧！廖神医，也将是沉溪涧最后一位学医之人！”
灯草气鼓鼓的，重重地放下茶壶，转身向门外走去。
听着他渐行渐远的脚步声，顷尘兮才琢磨过来，她刚才的担忧和怀疑，在人家眼中，可不就是赤裸裸的轻视和鄙夷吗？
换成任何一个人，都不会开心吧。
晚儿悄悄观察着顷尘兮，欲言又止好几次后，终于问出心里的疑问：“小姐，可是不知沉溪涧？”
顷尘兮从未听闻过什么沉溪涧，她双眼黑黝黝，满是疑惑地问：“沉溪涧是地名？宗师？还是门派？”
“小姐居然真不知沉溪涧。”晚儿比她还疑惑，满脸匪夷所思。
难道该是人人皆知吗？
她不解地看向晚儿。
晚儿上前一步，轻声解释说：“小姐，这沉溪涧，可是梁齐最有名的神医之乡了。天下间，但凡医术高超的大夫，几乎都出自沉溪涧呢。更有不少异国大夫，千里迢迢来沉溪涧求学。”
“这么有名？”顷尘兮疑惑，她三年前来梁齐时，兄长曾经寻了很多资料为她普及梁齐的风土人情，但并未提过沉溪涧。
“我为何从不曾听闻过？”她觉得她实在是太过孤陋寡闻。
“小姐不曾听闻实属正常。沉溪涧在十年前就已经没了。因为涉及皇室颜面，便不许私议此事，久而久之，就淡忘了。”晚儿解释。
“怎么没的？为何会涉及皇室？”顷尘兮问。
不过这一次，晚儿却不敢开口回答了。
十年前关于沉溪涧毁灭的事，有无数个版本。各方势力，都向着自己的利益面来操作流言，差点惹出叛乱。
这事在此后，就被官府封锁了，任何人不得谈及，违者杀无赦！
“其实也没什么不好说的，不就是地龙翻身，整个沉溪涧被填平了嘛！”灯草去而复返，端着一托盘点心，站在门口。
灯草胆子不是一般大，他刚说完，晚儿已经吓得双腿一软，差点没跪下去，两眼滴溜溜，满屋子瞟，生怕隔墙有耳。
顷尘兮心里一惊，地龙翻身的威力，她是有所耳闻的。
轻者，地动山摇。重者，沧海变桑田。
她回过神来，叹息道：“所以廖神医，死于地龙翻身？”
“又岂止他一人，整个沉溪涧，七百多位医者，无一生还。都说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可沉溪涧呢，是造下多大孽，才遭此劫！”灯草愤愤不平。
顷尘兮却沉默下来，一时震撼，一时感慨，内心百感交集。
“真正的廖见冥，乃是我们先生的外公。这世上，虽再无沉溪涧，但我们先生，却会让廖神医的传说，永垂不朽。即便云游在外的沉溪涧族人立誓，再不行医。但先生也会担负起，沉溪涧医者的使命，以祈神医在天之灵得以安息。”灯草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