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已深。
顷尘兮坐在单薄的木板床上,弯着腰,一言不发。
寒冬腊月里,豆大的汗珠,顺着她脸侧滑落。
晚儿蹲坐在另一侧,正有节奏地轻轻拍着软软的背。
小家伙睡的很熟,无论是南安侯府,还是苍龙阁,露天的大街,亦或者如今的大牢,对于她而言,都没有什么差别。
顷尘兮看着女儿恬静的睡颜,心里暗叹,怕不只是外界环境对软软毫无影响,只怕身边人在不在,对她影响也不大。
这孩子,天生的情感淡薄。
胡豆巷的半仙,既只是陷阱里的饵,那么缺魂一事,就纯属空谈了。
因而她仅有的希望,也在今夜,毁得稀碎。
她摸出怀里的一截发丝,想起易湛放在她脖子上的手——那渐渐收紧的五指,越来越重,仿佛要捏碎她的脖颈,就像捏死一只蚂蚁一样容易。
最后随意的那一抛,扔的不是原配发妻,甚至不是人,只是个麻袋,无关情感的死物一样。
她倒吸一口气,岔气的地方,越疼越厉害。
“小姐,兰大人说,天亮就过堂候审……咱们,会不会被砍头?”晚儿给软软盖好披风后,小心翼翼蹲坐在顷尘兮脚边。
“你怕?”她问。
晚儿直晃脑袋,“坐牢晚儿倒是不怕的。这地儿能挡风又能遮雨,有什么可怕的!晚儿只是怕真的会死,毕竟晚儿家里还有父有母有兄嫂子侄需要照顾。”
对啊……她还有得牵挂。
顷尘兮垂眸,无尽苍凉。
曾经她也有父有母有兄嫂子侄,如今,正步步陷入,一无所有的绝境。
“你的确应该怕死。”顷尘兮原本还在疑惑她的目的,现在只得开诚布公问道,“你以为,我们不会死?”
“云卧楼的人,怎么可能会死在这种冤案上?就算我们的命不值钱,那冷篱公子的面子,还是很金贵的!处死我们,还背一个杀人的冤名,这不是公开挑衅冷篱公子,告诉世人,云卧楼识人不善嘛!”晚儿说道。
顷尘兮倒没有料到,晚儿并非忠诚于她,也并非信赖她,只是对云卧楼的地位,十分崇尚而已。
“你对云卧楼,很熟悉?”她问。
晚儿摇头,“是待过一段时日,并不能算熟吧。我在云卧楼的时候,每天除了打扫,并没有多余的事情做。”
“你没有伺候过人?”她问。
晚儿摇头,“公子向来不喜人伺候,听说,公子每每离开苍龙阁,皆以面具示人。即便是能进入苍龙阁的诡儿姐姐,也只得值守三层楼以下而已。”
顷尘兮蹙眉,竟然这么神秘?
可那夜她遇见的冷篱公子,并没有面具遮挡脸部,只是当时夜色太黑,她也不曾细看过公子的脸,如今一回忆,印象竟空白一片。
莫非,她遇见的,并非真正的冷篱公子?
可倘若不是真正的冷篱公子,又为何要哄她上云卧楼?
顷尘兮现在觉得,要是能碰见冷篱公子就好了,她虽然认不出面容,但闻一闻味道,一定就能认出来。
“小姐,有一些话,晚儿不知该不该讲。”她突然严肃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