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的事,你从哪里得知的?”诡摘下挂在书案笔筒上的匕首,扔给顷尘兮。
“南安侯。”顷尘兮接过匕首,发现上面的血字还在。
“南安侯……猜也是他,你哪有这么通天的本领。”诡托着下巴,一副深思状,绕着顷尘兮来回转上两圈,“你这小妇人,该不会诈离,然后趁机装可怜,打入云卧楼,挖取我方情报,榨取我方精力,进而瓦解苍龙阁吧!”
诡说着说着,越发煞有其事,对自己的推断深信不疑,“说,南安侯是不是抓了你昭澜皇室当战俘?威胁你来着?”
顷尘兮的神色,瞬间黯淡下去。
她倒是希望昭澜皇室还有人可被抓,哪怕是战俘也好。
她想起云淑郡主,那副咄咄逼人的样子,口口声声说道,她的好兄长,可没有伤昭澜皇室一根毫毛。倒是昭澜皇室,给脸不要脸,最后还不是都死绝了。
她当时的语气,颇为不屑和嘲讽。
但顷尘兮知道,她说的并非假话。她的父王,母后,兄长,叔伯等一众亲人,无论老少男女,皆自刎于陵山脚下。
听说那日的血,顺着瓢泼暴雨,淌入陵山的溪流,染红了半壁峡谷。
只因那宛如诅咒一样,印在昭澜皇室族谱上的铁血誓言——
昭澜在,人在;
昭澜亡,人亡。
这是刻入昭澜皇室族人血脉里的誓言,她从小就记得刻骨铭心。
她要回到昭澜,是思念,更是执念。她必须替亲人们殓骨收尸,同时,也必须履行属于昭澜族人代代相传的誓约。
每个人都想活下去,但昭澜皇室族人都赴约了,她不能成为族谱上的污点。
只是软软,还该安安生生活下去。
顷尘兮看向怀里的软软,心里的决定,又多出几分坚定来。
“哎你这丫头,一副哀怨的样子做给谁看?难道我还冤枉了你不成!别以为抱着个孩子就可以装无辜!”诡突然眼睛滴溜溜一转,目光锁定在顷尘兮怀里的软软身上。
顷尘兮警惕地抱着女儿侧过身,挡住诡不怀好意的视线,“我和软软已经脱离侯府,生死于侯府而言,无足轻重。”
“切!”诡翻了个白眼,不置可否。
“与其在我身上浪费时间,为什么不直接去找易湛问清楚?”顷尘兮颇为不解,“消息是从易湛口中所出,以云卧楼的本事,尚且不知公子遇险,那本该带军回城的易湛,为何会提前低调回城,又为何会知道冷篱公子有难?说不定就是他所为!”
顷尘兮脱口而出的话音一落,阁楼里的人都齐刷刷地看向她——
有人觉得费解,有人觉得值得思虑,也有人立即深信不疑!
诡气得一掌拍在书案上,砸下黄豆深的巴掌印!
“我就说这事跟那小白脸脱不了干系!老娘这就去把他绑来,严刑拷打!将公子的下落逼问出来!”诡说着,几步冲刺,伸腿就跨向窗框,准备直接跳下去,却被那大夫一把拉住!
“顷夫人所言,过于武断。”他说道,看向顷尘兮的目光,意味不明。
顷尘兮蹙眉,“我只是就事论事,发表自己浅显的见解。并非对南安侯携藏私怨。”
“在下并没有责怪顷夫人的意思。”他说,清澈如水的双眸里没有一丝情绪波动。
顷尘兮抿着嘴唇,在他又一次开口道“顷夫人”时,打断了他。
“你可以叫我顷尘兮。”她说,顷夫人这三个字,实在刺耳,像是恨不得全天下的人都知道,她是个被休弃的,没有资格冠以夫姓的下堂妇!
他嘴角微挑,“你也可以称呼在下为见冥,或者再亲切点,冥。”
“廖见冥!”诡一声大喝,将伸出窗外的腿拔了回来,啪的一掌拍在窗框上,“你是大夫!不是仵作!费时间磨磨唧唧逗妞,是想去给公子验尸吗?”
这醋劲儿……顷尘兮敏感地离廖见冥更远一点。
廖见冥晃晃脑,并非毫无焦躁之色,他略一沉疑后,说:“有个逻辑,说不通。”
“什么?”诡问。
“若是南安侯对公子下了手,他为何又要将消息透露给小公主?”他反问。
诡想也没想就说道:“因为这丫头反正会困死在大牢里,说不说,有什么关系。”
廖见冥笑了笑,顷尘兮却突然恍然大悟过来,“你的意思是,陷阱?”
一个活人的嘴,怎么能有死人的嘴更能保守秘密!即便她入狱,她也并非会被马上处死,有的是机会传出消息。
可若要她死,又何须劳此一举。在侯府的书房里,易湛就有无数种方法,可以让她悄无声息的死去,甚至不留痕迹。
可是他没有。
顷尘兮望着廖见冥,“若是陷阱,那……当真是南安侯对公子下手了?”
“这怎么可能?”静静侯在一旁的灯草突然出声,发现所有人都看着他后,赶紧双手捂嘴。
“的确没有道理啊。”廖见冥道,“梁齐皇室对于云卧楼的存在,腆脸讨好都来不及,怎会突然对公子下手?”
“可开过年,不就是云卧楼矗立于梁齐的最后一年了吗?若得不到,那会不会想要毁掉?”顷尘兮问。
诡翻了个白眼,“你傻么?梁齐敢对云卧楼出手,那是不考虑九国契约了吗?若是云卧楼毁在梁齐境内,只怕其余诸国的铁蹄就要踏入梁齐了!纵使梁齐再强,成为众矢之的的靶心,只怕也难以长久吧。他们不会这么没脑子。”
“可作为制衡九国的天险——昭澜,已经毁了。”顷尘兮垂下眼眸,“这天下的局势,已经摇摇欲坠。”
又岂是一个云卧楼可以镇压的,曾经的和平屏障,如今只是野心征途的障碍物。
“该死的梁齐!”诡恶狠狠地瞪着廖见冥。
他云淡风轻地挥挥手,“我或许可以保证,公子此番遇险,至少与梁齐皇室无关。”
“那你还磨磨唧唧干嘛?故意拖延时间?”诡追问,一脸即将炸毛的样子。
顷尘兮疑惑,这个诡虽然口口声声要脱离云卧楼,但一旦事关公子生死,那股忠诚,便宛如镌刻入她骨髓之中一般。
“再等等。”廖见冥话音刚落,一只灰色信鸽,扑棱扑棱地飞落在摇摇晃晃的窗框上。
他急忙取下信函筒,倒出里面的纸条,细细一看后,说道:“据影卫处传来的消息,公子最后出现的地方,是城外的槐花谷。现蓦然姐姐已经出城了。”
“那我们也赶紧去啊!迟一刻,公子就凉一刻啊!”诡说着,直接拽着廖见冥的衣袖就要走。
廖见冥匆匆对灯草吩咐道:“务必将小公主及小小姐安全送往云卧楼,公子没有回去之前,绝对不可冒然下山!”
“可先生,小的也想去找公子……”灯草跨出两步,急得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
顷尘兮再次敏感地觉察到她是个累赘。
虽然,她也很想跟着去找公子,可是她不能!除开易湛的禁令外,她如今又多出一重逃犯的身份。她不能连累云卧楼搜救的进程。
“灯草,你跟着去找公子吧。云卧楼我熟门熟路了,不需要人专程护送,如今苍龙阁都全员出动了,自然是多个人更多一分力量!”
廖见冥面露难色,正欲开口——
“那就赶紧跟上!”诡直接打断他的张嘴机会,拖拽着他一边往阁楼下走,一边碎碎念着——
“这城外四通八达的,咱们那点人,就跟泥牛入海差不多,在那妞身边浪费一个人不值当,何况她身边有的是人……”
顷尘兮看着他们三人转瞬即逝,耳边回荡着诡最后的一句话——
什么叫她身边有的是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