莲伯不进门，就在石碑旁候着。
顷尘兮疑惑地指指自己，又指指门。
突然意识到，莲伯其实什么都看不见后，她小心翼翼问：“我现在就进去吗？”
“带上拖油瓶。”莲伯悄声嘟囔一句，“只要主子一天没公开，我们就不可能承认她是小主子！”
公开？
那怕是不可能，本来就不是亲生的。
就算冷篱公子愿意瞎认，易湛也不可能同意。
“南安侯不要的，弃之如履的，就算废掉，毁掉，也不可能给别人视若珍宝的机会。”
这话，是一年前闯入她寒梅苑的一个姨娘，在临死前，对着她所言。
像是警告，又像是自嘲。
据来寒梅苑抬尸体的小厮们碎嘴，那姨娘还是易湛青梅竹马的红颜知己，也不知怎的，最后逃，却逃进了她的寒梅苑。
易湛人都没有垮进院内，只一支飞羽箭破空入侵，直接刺穿那姨娘的胸口。
她还记得那个清晨，大雪漫天飞舞，刚跨出门的她，就被一女子直挺挺地扑到在地——
殷红色的血啊，温温热热，浸湿了她的前襟，那女子的嘴，就捂在她耳边，气若游丝。
“愣着干嘛？进去啊，难不成你骗老朽，你不是我们公子的女人？”莲伯突然催促一声，吓得顷尘兮差点从驴背上摔下来。
她赶紧扶着软软，颤颤巍巍落地，然后一边抱女儿，一边瞄着入口问：“公子此刻，不在塔内吗？”
莲伯不满地哼哧一声，“最后一个见着公子的人，不是你吗？”
“……我只看见公子似有急事，匆匆离去，还不知他是否已经回来过。”她将毛驴的缰绳重新交还到莲伯手中。
“公子难得下山，没有十天半个月，估摸着不会回来。你且安心住着。里面吃喝被褥都有，自己寻去。没事就不要瞎溜达，这地儿，你进的了一次，可不能保证还进的了两次。”莲伯牵着秃毛驴，一手背在身后，悠哉悠哉地又向着山下走去。
“瞎溜达的人，不是老人家你吗……”她无声地嘀咕一句，抱起软软，轻手轻脚进了门。
莲伯离去的身影突然顿住——
声音消失了。
那母女俩的声音，同时消失了！
她们竟然真的入了苍龙阁，没有被雷电拍击出门？
难道还真是公子的女人？
莲伯心里咯噔一下，赶紧脚步带风，扯着毛驴溜走！
……
顷尘兮入门后，发现苍龙阁的第一层，什么都没有。
就是一个圆形大平台，铺着青木地板。一面是门，左右两面是曲状的木质墙壁，干干净净，没有任何装饰。
她的正前方，是开阔又悬空的瞭望台。
顷尘兮抱着女儿走过去，发现是半弧形的台子，围着木栏，挑眼望去，能看见大片大片成团簇拥的云雾。
如临仙境般，微寒，无际。
“咕咕咕咕——”
软软的小肚子再一次响起来，小家伙揉揉眼睛，有气无力地耷拉在娘亲的肩头，又准备入睡。
“软软，别睡了哦，你今天睡太久了。稍微再等一等，娘亲去给你找吃的。”顷尘兮急忙找到楼梯口，往二楼走去。
莲伯说苍龙阁内什么都有，她自己找便是。
那是不是说明，塔内除了她们母女，以及尚未归来的冷篱公子，就再去其他人居住了？
明明是这么高的七层圆塔，竟然连个干洒扫的粗使都没有。
奇怪。
她上到二楼，这里比一楼小一圈，也没有瞭望台，只南北两面窗户，大大敞开着，山风对流而过，清冷。
有一把长长的躺椅，像床，又比床窄；说是椅子，又比椅子长。
像是皮质的材料，颜色却是墨绿色。她从不曾见过这样颜色的皮……
她抱着软软走过去，触手摸一摸，很软，冰冰凉凉，难道是蛇皮？天底下有这么大的，墨绿色的蛇？
不知为何，她缩回手指，有些胆战心惊。
从娘亲怀里拱出来的软软，倒是对这样新奇的椅子很感兴趣，直接小腿儿一蹬，爬上去，舒舒服服地仰躺起了——
“软软……”顷尘兮本想把女儿抱下来，但见小家伙舒舒服服地伸展着小胳膊小腿，眯起眼睛，笑出小梨涡的样子，突然有些不忍。
“那你乖乖休息一会儿，娘亲去找找，有没有什么吃食。”她见这长条软椅，似乎没有危险，微微放下心来。
转身环顾四周，与这长条软椅配套的，还有一个琉璃面的茶几，一个比人还高的长颈圆肚的青瓷花瓶。
只是瓶内什么也没有。
她再仔细一瞧，发现木质墙壁上有四处白玉门环，东面两处，西面两处。
她走过去，拉开其中一个门环——
果然是一扇门！
门后就是一间房，有宽大的床铺，铺着湖水绿的被褥。床边还放着小矮柜。
一侧有扇圆拱形小窗，窗边的台子，既像是女子的梳妆台，又像是男子的书案。
东边的两个门环，拉开后都是相同的格局与布置，是寝居的场所。
西边的门环，顷尘兮好奇地拉开一个后，发现并没有床铺，倒是有些不认得的东西，黑黑的台子，架子种种……
还有一个白色的大铁箱子，比人要高。
她废很大劲才拉开，里面寒气逼人！
“好香啊……这是吃的！”顷尘兮喜出望外，急忙探进脑袋去，仔仔细细翻找起来！
……
“还有一些凉，软软慢点吃，多嚼一嚼，别急着咽下去。”她将刚用身体捂热的果子，从怀里掏出来，递给女儿，看着她文静地，慢慢品尝。
“那大铁箱子里，还有好多吃食。即便是公子不在的十天半个月里，咱们也能熬过去了……”
只是得想个办法生火才是。还有这云卧楼虽安逸，但终究不是昭澜。
她还有尸骨未寒的父母兄嫂，需要殓棺入葬。
梁齐终究不是久居之地。
若是公子回来，不知他是否愿意帮忙，助她母女二人返回昭澜。
若能遂愿，她便是付出什么都可以。
只是她一个身无所长，又身无分文的下堂妇，还有什么值得谈判的价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