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学校交叫清洁工费。”我刚进初中的时候,得知要交清洁工费,便不假思索地对我爸这么说。
我爸却是狠狠拍了一下桌子:“什么清洁工费!我就没听过要交清洁工费!”
在旁边玩手机的姐姐附和到:“是啊,我们中学就不会交。”
我爸似乎更生气,五官皱成了一团,他很快打开手机,在微信家长群里质问班主任,“为什么要交清洁工费?”
“xx中学就不会交!”
我当时心里咯噔一下,感觉事情要完。过了一会,我妈的电话打过来:“你快把那条消息撤回!要是遭老师看到了怎么办!”
我爸满不在意地回答到:“我设置了匿名,他们不知道是谁。”
我当时不知道微信怎么设置匿名,也不知道我爸到底是不是真的设置了匿名,只能在心里安慰自己,不会被老师发现的,不会的。
但电话那头的妈似乎更生气了:“匿名有什么用!人家轻松一查就能知道你是谁!你真的是……唉。”
那天下午的太阳很火辣,将我焦灼不安的心情更加推到了顶点。
凑巧的是,那天下午,刚好是班会课,班主任讲着讲着,就讲到了清洁工费的事情,他犀利的目光朝我投来,我只能心虚地低下头,不敢和他对视。
“这个清洁工费,是大家自愿交的!如果你不愿意交,就叫你自己家长来做清洁!再重申一遍,如果不愿意交,就叫家长来做清洁!”
他话音一转,“你听到没的,xxx!”
果不其然。他这话,就是针对我说的啊。
“现在,不愿意自己做清洁,而是交清洁工费的同学,站起来!”
我小心翼翼站了起来。班主任走到我旁边,冷笑到,“真的要交?不然你家长又在群里说……”
我没有说话。默默地低下了头。
后来,每次要交清洁工费的时候,他总会点我的名字,那种眼神,和他的言语,始终让我记忆犹新。
“请xxx同学来回答一下这道题。”他又一次将目光投向了我,我站了起来,支支吾吾地回答到:“12……”
班主任像是没听到,他的眼神陡然变得冰冷起来,“你连小学乘法题都没有做起……难道还是我听错了?”
他四处打量了一下教室:“你们说,是不是我听错了?”
教室里的人纷纷摇头。
他又痛心地摇了摇头,“算了,你站到后面去。”
那是我第一次被喊站到教室后面去。教室的灯光打在我脸上,让我无处遁形,也无处可逃。
那段时间经常上课被点名回答问题,每次站起来,望着班主任的眼神,都使我如坠冰窟,而班上的几十双眼睛,也正在盯着我。
说真的,我都已经习惯了。
第一次月考成绩出来,我只考了班上二十八九名,这让班主任更加确信,我是一个无可救药的差生。
但是事实上,我不觉得我第一次考得,有多么多么的差。差到让人发自内心的瞧不起。
渐渐的,班主任的态度没有之前那么冷了,但也并没有好到哪里去。
期中考试考完了,但是成绩还没有出来。在那段时间我有次抄作业,被班主任叫去问这道题怎么没有过程,我脑子一热,“抄的别人的。”
他点点头,“放学后到我办公室来。”
很平静,我稍微松了一口气。
放学后,班主任像往常一样,布置作业后,又叫其他课代表布置作业,便望向我,“到我办公室来。”
我有些忐忑不安地跟在他后面。
他打开办公室的门,坐在椅子上,从抽屉里拿出小学成绩单,“我不知道你这么撇的成绩,是怎么走到直升的?”
我愣在原地。
“差生就是差生,抄作业这种事情都能干的出来,要不是我今天把你喊到办公室,你永远都不知道你自己哪里错了!”他猛地拍了一下桌子。
接着,他又从桌子翻出期中数学试卷,“你看一下,你能考到这些分数吗?”
“我不说你考到130,但是你连110都考不到!”
“你这么差,我真的不晓得,你是怎么来我们这个班的!”
“之前喊你交个清洁工费,家长都能说这么多,有什么样的学生,就有什么样的家长!”
……
“下周把1500字的检讨交上来。”班主任最后说的一句话是这样的。
说实话,在办公室里,听着他骂我的话,我都觉得没什么,但是,在出了教室门的那一刻,我的眼睛,突然就模糊了一片,我努力抑制住自己,不让眼泪掉下来。
回到教室,发现只有寥寥无几的人还在教室。小学时期的朋友走过来,问我怎么了。
我想要为自己的失态,而说的好听一点,甚至,我还想装作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的一样,对她笑笑。
我做不到这样。我只能,尽可能轻松地说到:“没有什么很难听的话,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听了就是很想哭……”
有个背着书包的同学走过来,轻声问了一句,“没事吧?”然后递给我一张纸巾。
我一直记得,很清楚。那算是,一个不算太熟同学微不足道的善意,却能让我感恩很久。
期中考试成绩出来了,我考了班上十五名。数学138。
后来的成绩,足以让我从他口中的差生逃脱,但是事实上,只是暂时的。
他只要你有一点让他不满的,总能不管前因后果,将你痛批一顿。他总觉得,自己是为了学生好,况且,只是一些话啊。
但是事实上,有些伤人的话,已经牢牢刻在了心里,就像将钉子钉在了围栏上,即使将钉子拔了出来,仍然会留下痕迹。
有些事情无法被淡化,反而会随着时间流逝愈演愈烈。
班主任有次寒假出了车祸,我妈嘱咐我和她屋看望班主任,在临走前,我翻了翻他的手机,发现班主任没有收我妈发的200块,对这位老师一瞬间起了敬意。
后来我和我妈走在路上,“妈,你给班主任提个鸡蛋真的可以吗?”
我妈翻了个白眼,“这可是土鸡蛋,我都舍不得呢。还有,我还发了200给你们班主任!”
我有些不理解,“可是我看到班主任没有收啊?”
我妈又瞥了我一眼,“你懂个屁,是由家委会的会长从学生家长那里领的,然后再发给你们班主任!你们班主任,生一场病,可不是赚惨了!”
我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想到班主任在班会课上信誓旦旦说的“你们成绩撇,给别个送点礼,请别个吃饭,就以为可以进学校了吗?我告诉你,现在这个社会,是靠实力!不是靠关系!”
“我爸寒假请各科老师吃饭,连体育老师都请起来了!”同桌曾经这么夸张地和我说过。
请客吃饭,送礼确实不能进学校。但是,老师们,很受用。
我自嘲地笑了笑。望着晚上漆黑的夜空,心也沉了下去。
班主任将我和之前的同桌换走了。
我不太喜欢现在的同桌,便总想着换,但苦于没有合适的机会,直到有一个下午,班主任问谁要做xxx的旁边,我很开心,终于又可以和她重新坐在一起了,于是,从来不主动的我,向老师说出了我要换位置的话。
班主任回答的也很直接,“嗯嗯嗯。”
但是,他却并没有让我直接坐上去,而是直接围着教室,又重新问了另外一个人,“你要坐上去吗?”
我的心沉了下去,等到老师经过,又重新和老师说,“老师,我想坐那个位置。”
班主任依旧点点头,继续向前走。
我有些生气,但转念一想,如果没有人要坐那个位置,那还不是我坐上去。我为自己的机智笑了出来。
但是,如果还是如果。有一个女生主动向班主任提出了要换位置的要求,而班主任,答应的很爽快。
答应的很爽快。立马让那个女生坐过去。
我坐在位置上,身体越来越沉重,仿佛沉到了海底。
我们两个,身高差不多,不存在我坐上去会挡着身后的人的情况,而成绩,我比她好。
到底出了什么问题?
为什么会这么样呢?
我苦思冥想,最后恍然大悟,那个女生的家长,是家委会的成员,父亲是公务员,而母亲是老师。
“xxx同学的父亲是班上两个国家公务人员其中之一。”班主任的话在耳边浮现。
……原来如此。
但是,有人说,要以善意的眼光看待世界。
我想,是因为老师不想让我和老同桌说话吧。
真的,是这样的吗?
“家里的网怎么这么撇……一天天都有龟儿盗网……”我不耐烦地一次又一次进入直播,小声咒骂到。
“xxx同学,xxx同学,xxx同学……”以上三位同学,怎么上了十分钟了才进来!
我愣了,什么?
接着,班主任又像抓住我的把柄,对我说,“你日妈一天天到底在读啥子书!你还想不想读书了!”
“你考试考个八九十分,你还黑了不起哦?题又做不起,还这么晚来,我看你,是不是要上职高哦!”
“平时读书也是黑晚才进,没想到上个课也是这么晚才进!在考试中,成绩过差者,不管你愿不愿意,职高来要你了就必须走!”
我愣在原地,手脚冰冷。那种熟悉的感觉,又重新涌现了上来。职高?这是和我多么遥远的字眼,我在上学期,才刚刚签了另一所中学……
我数学也没有考八九十分……
我突然意识到,原来人的偏见,一直都会在。
在他眼中,你就是那样,任你做出什么行为,也无法改变。
所以,我解释又有什么用呢?
我解释了,他对我的印象就会改观吗?或者,他就不会那么说我了吗?
不会。
眼泪滑过脸庞,好久没有感受过泪水从脸上滑过的那种暖暖的感觉了。
真的,好久没有了。
我发现,我其实很脆弱。按理来说,被辱骂过那么多次,应该更加坚强,百毒不侵才对。
但是,我反而愈加脆弱,稍微过分的话,都能使我难过半天。
我打开QQ。
14:57
“你怎么干什么了啊?”
“为什么班主任在绝你?”
14:58
“班主任说话好恶心。”
“读不读职高是人家的事管他屁事。”
14:59
“没事没事。”
“别管他。”
“班主任本来就很烦。”
“你一定可以考得更好的,加油!〔点赞〕〔点赞〕”
原本已经止住的泪,突然间喷涌而出。
三个人的关心……
至少,还有三个人是关心我的,尽管如此,我仍然奢求着,能够,再来一些,我重视的人来问问我。
我等了好久。
没有一个人。
我慢慢把泪水擦干,给一个平日里玩得好的朋友发消息,“班主任骂我骂的好过分。”
“〔流泪〕你还不来安慰我。”
“我更伤心了。”
我想像之前一样,用轻松的语气说出来,我真的,真的,不想给他们传播负能量。
她没有回我。
其他平日里聊天的朋友,也都没有问我。
我在他们眼中,已经足够坚强。不需要安慰,自己就能调整好。
……是啊。
我还不够坚强。
但是,我依然为那三个能够安慰我的同学,而发自内心的感谢。
不是因为我坚不坚强,而是因为,她们觉得我需要安慰。
谢谢她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