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话让陈澜有些惊讶，这晋王昨夜虽彬彬有礼，却到底留她独守空房。她心中明白，他对自己亦是没有什么期待的。
可今早又特意派贴身侍卫前来相助，这又是哪一出儿。
微微颔笑道了声：“王爷思虑周全，那就有劳白侍卫了。”话毕，便整理起了自己好看的罗裙。
管他呢，既是来供我差遣，那当下便是正合时宜。
须臾，她将仪容打理妥帖，下颚微微高抬，双手搭在一起放在了身前。
敛去了笑容的陈澜，润玉一般剔透的脸上也立刻显出了高贵和威仪。她缓缓开口：
“把人带上来。”
话音刚落，便看那人被两个壮汉提上前来，重重摔在地上，疼的龇牙咧嘴，一道也抽痛了张管家的心，直叫他魂不守舍，神情紧张。
陈澜见他通红的脸，虽心有余悸，但料想此人应已酒醒大半，况白冉在旁，便定下了心，端起案上的茶盏，用盖子拨弄起杯中茶叶沫，漫不经心道：
“说吧，姓甚名谁，哪个院儿里的，今日此番又是何意？”
那醉汉早已没了之前的嚣张气焰，被人揪起来跪好，如丧考妣一般颤抖道：
“王妃，小……小人张先，是……府里采办处的。”
他的声音极其微小，同刚才那般豪言壮语相比，简直就像一只蚊子。
“嗯，很好，看来你的酒醒了。”陈澜依旧不看他。
却悠悠然抛出了致命的一句：“听闻你干采买油水很多，府中可有女使愿同你相好？”
她的话，说的那样轻描淡写，可落在张先耳中，却犹如惊雷炸响般令人生畏。
张先当即被吓破了胆，惊恐地大喊道：
“小的喝多了，胡言乱语冲撞了王妃，小的该死，小的该死，王妃饶命啊！”
他情绪十分激动，若不是护院拦着，估计早就奔过去抱住陈澜的大腿了。
可陈澜对他的大呼小叫却并不买账，没事人一样抿了一口茶，道：
“不说？”她轻哼一声：“倒也无妨。”
随即将手中茶盏重重落下，抬起头，目光凌厉地扫向府中众人，在所有人都不寒而栗之后，将目光锁定在了张管家身上，微微眯起双眼，冷声道：
“张管家，本妃瞧着阖府里你最大，不如，你替他说吧。”
这语气不急不缓，却也全然没有温度，是命令，更是威胁。
其实，陈澜一早便从这些只言片语中看出，这张氏父子定是借着职务之便，在府中仗势横行，敛财受贿。
没想到晋王竟如此治家不严，让这样的人管着自己的后院。
所谓上梁不正下梁歪，管家贪得无厌，下面的人就必然投其所好，长此以往，便没有人把心思放在正经做事上。
她陈澜若想在王府安生度日，必得先揪一揪后院里的不良风气，这父子俩今日既范在她手中，便正好借题发挥。
墨逸尘，你既放权给我，你的后院，我便捎带手帮你清理一下吧。
张管家眼见宝贝儿子被打，本就已在崩溃的边缘，又听到突如其来的点名，凿实吓出了一身冷汗。
他瑟瑟缩缩走上前，“扑通”一声跪在地上，一张经年的老脸写满了委屈，提着哭腔，心碎地说道：
“老奴为王爷搭理庶务十几年，一直兢兢业业，不敢有二心，更从未拿过半分不义之财，请王妃明察啊。
近几年来因府中事多，老奴无暇管教子女，以致今日犬子酒醉酿祸，冲撞了王妃，可他所言皆是醉话，不能当真的！
还请王妃念在老奴伺候王爷多年的份儿上，就饶了他这一回吧。”
说罢，一汪老泪簌簌落下，恨铁不成钢地捶打着自己的儿子，边捶还边骂：
“你这畜生，都是你母亲惯的！
平日里叫你别喝那么多你偏不听，喝多了还到处胡吹，今日闹成这样，我都要被你连累，你还不快给王妃磕头赔罪，快点儿！”
好个张治中，避重就轻，全然不提张先欺辱莺儿之事。
三言两语洗白了自己不说，还敢声称是为了王府，才耽误了儿女前程，如此一来竟还成了一位值得同情的老父亲。
若就这样处置了他，必得落下个刻薄的名声。
陈澜思索片刻，再次不紧不慢地开口：
“张管家，我敬你服侍王爷多年，是府中老人。”
张治中以为刚才卖力的演出起了作用，悬着的一颗心心落下了一半，紧绷的肩膀也微微放松，扯起袖子擦了擦额头上那些因为哭的太用力而渗出的大粒汗珠。
心道：丫头片子也敢跟我装大，耍你还不是爷顺手的事儿。
心中打着如意算盘，却不想头顶再次传来陈澜的声音：
“但，我虽然年轻，却也是见过的。
本妃有说过你贪污府中钱财吗？方才那一席话，岂非不打自招？
张先是否酒醉胡言，你心中有数，若不肯招认，本妃也自有办法。”
说着，陈澜再次将目光落在莺儿身上，语气似乎缓和了一些：
“莺儿，你说。”
莺儿早已吓得魂飞魄散，满脸煞白，这会儿正倚在安箬怀中发抖，听见王妃唤她的名字，人才清醒了一些。
她知道，事已至此，便顾不得脸面了。
今日若不彻底揭穿他们，恐怕自己在王府也待不下去了。
于是，莺儿流着眼泪，怯生生走上前，语气中带着一丝颤抖，却透露着一股坚定和倔强，附身行礼道：
“禀王妃，张先在府中当差三年，时常借着采买吃回扣，少则几吊钱，多则十数两。
奴婢们家里想捎些东西进来，也必得经过张先的盘查，他要将略值钱的全部扣下，剩下的才肯给我们。
一年前，新来的宁儿因不知他二人关系，向管家揭发张先，管家面上应承，谁料背地里竟动用私刑，将人打得半死扔出了府。像我们这样的使唤丫头，若想谋个好差事，也必得打点他父子俩。
奴婢因不肯行贿，常被张先找麻烦，时间久了他便生出要纳我为妾这样的荒唐念头，每每吃醉了酒便上门寻衅，今日若不是奴婢跑得快，恐……早已被他玷污。”
说着，她还狠狠地滴剜了张先一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