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入11月后,天空就再没晴过。今天的天气更是让人心情低沉:灰蒙蒙的天,空气又湿又冷让人无处可藏。在室外待一会儿,从脚底弥散开的凉意让人想回屋,回屋之后又觉得还不如去室外。
沐歌穿得厚厚的,围巾遮住大半张脸,只露出一双圆溜溜的眼睛。带着买好的高粱酒、熟食和纸钱,又去花店买了一大束康乃馨,抱着一大堆东西坐上了去郊外的公交车。
墓园外不是没有卖这些东西的地方,但沐歌总觉得那里的鲜花和纸钱散发着一股没有办法描述的白色味道。直觉上,她觉得爸爸妈妈不会喜欢这些味道的。
11月28号,是沐歌父母的忌日。
沐歌很少来墓园。一年之中,除了爸爸妈妈的生日,只有这一天才会过来。带着好像是送给妈妈永远不会出错的康乃馨,带着印象中爸爸非常爱喝的酒和下酒菜,带着要烧给他们的纸钱。
其实,自己不相信什么地府轮回真的存在。祭奠的程序,该有的祭品自己也一窍不通。但万一呢?
万一真的存在,万一在那里没有工作这一说,万一祭奠是他们获得资金的唯一来源呢?
没钱很凄惨。沐歌不想赌这个万一。
有几次,沐歌看到有人在烧用纸做成的、非常逼真的家电和小人,那个时候沐歌总会很疑惑:为什么不更多地烧纸钱呢,不是更方便吗?
沐歌摆好鲜花,放好熟食,学着在电视上看到的样子倒好酒。坐在石台上慢慢点燃纸钱,空气阴冷潮湿,纸钱时燃时灭,冒出的烟熏得沐歌泪花滚滚。
沐歌小声地和爸爸妈妈说着最近发生的事。实习上的酸甜苦辣,班里的鸡毛蒜皮,以及自己恢复单身。
墓碑没有半点变化,眼前的颜色和回忆中的却是迥然不同。
去年爸爸生日时,自己和董舒言刚在一起没多久。沐歌坐在石台上,兴奋地碎碎念,想告诉父母对方是个怎样的人,自己有多么开心。
只是,不知道是出于害羞还是觉得说出来很奇怪,沐歌自动省略了董舒言对自己表白的描述,只是用一句“我们在一起了”简单带过。
其实,描述起来也没有多么复杂。
董舒言拜托自己帮忙选书,两个人挤在人群里,在图书大厦的巡回展上逛了大半天。作为犒劳,对方请自己吃饭。两个人在外逛了好久,直到晚上地铁站人流最密集的时候才准备回校。买完回校的地铁票,董舒言拿着机器找出来的一元硬币,“我们打个赌吧?”
“赌什么?”
“这枚硬币翻过去,如果是‘花’你就做我女朋友。”是陈述而非商量的语气。
沐歌还没有来得及说话,董舒言将硬币轻轻一抛,双手分毫不差地合掌盖住。
脸还没有来得及红,但沐歌忘不了那一瞬间自己突如擂鼓的心跳。
打开,是“1”字。
董舒言语气很遗憾,眼睛里却闪着星光笑意,“是‘1’啊,这样的话我做你男朋友吧。”
沐歌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自作主张的人,但想揶揄的话堵在喉咙。
因为心中好像有一朵朵烟花在升起、绽放,太多的欢喜争先恐后地往外跑。
“嗯,好啊。我赚到了。”她抬头看着董舒言,一副公事公办、磊落坦荡的样子。
所以,爸爸妈妈,你们看,就是这么简单,没有跌宕起伏,也没有温馨浪漫。有的只是地铁入口的如织人流和喧嚣嘈杂,虽然当时我也没有听得很真切。
太过普通了,实在是不值一提。
所以,眼前迥然的颜色,仅仅是因为季节不同而已。毕竟一个是春末,一个是冬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