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阵阴阳怪气的笑声传来,那内侍接着道:“公主此言差矣,奴才家就奴才自个,若是真死了,”
说到这里,绿豆般的双眼只是打量着那女子,“若是真死了,也没什么可遗憾的。”
“侮辱皇族,皆诛九族。你不怕,他们也不怕吗?”那女子冷冷道。
“不敢瞒公主,这些人都是死士,没什么家人妻小。”说完又极其猥琐的笑起来。
顾承远听这笑声犹如置身在苍蝇堆里,十分不耐烦,又瞧那年轻姑娘手里银光一闪,暗叫不好,旋即提气手中树叶已然飞去。
只听咣啷一声,那女子脚下落下一件物事来,是把锋利的匕首,想来那女子觉得躲不可躲,便要自行了断。
匕首落地当的一声,众人皆惊。
那内侍瞅着四周厉声斥道:“是谁?出来!敢在你爷爷面前装神弄鬼。”
话未说完只见一道黑影飘然从树上落下,衣襟带风的快速沿着黑衣人绕了一圈。
将手中药粉漫洒一圈,顾承远拍拍手道:“聒噪。”话音弗落,黑衣众人皆软软躺在地上动弹不得。
踢了几脚那个内侍,见他没什么反应便抬头来看眼前的二人,夜色下朦朦胧胧。
片刻后,顾承远看那侍卫满脸戒备,才慢慢道:“两位莫怕,在下只是一介过路人,天色晚了,进不去城,便睡在这树上,只是看这些人仗着人多欺负人少,这才出手,实没什么恶意。”
说话的那女子示意身前侍卫退后放下手中长剑,福了福身子,道:“多谢少侠相救。想必我们方才所言,少侠都听了去罢。”
顾承远看这位公主倒有几分气节,心内一转,五娘十几年都没想着寻亲,也不急这一两日,索性听了师兄的话,投军博个功名也好。
便抱拳答道:“并非在下有意偷听。还请恕罪。”
“无妨。你是江湖少侠,与我们有救命之恩。不知少侠进城有何要事?”那公主继续道。
“朝廷动乱,百姓民不聊生,在下欲投军报效国家。”顾承远诚恳道,心下暗想这二人一是弱女子,另外一人也不是勉强支撑,对自己构不成威胁。
见他二人并无反应,接着道:“不过在下看二位体力皆乏,这里不是叙话之地,在下在这里已盘旋几日,对地形不甚陌生,距离此地不远处有一山洞,约莫是猎户避雨之用,若信得过在下,还请随在下前来。”
那公主似乎仔细打量了他一阵子,片刻后道:“既如此,我们就随这位侠士一同前往。”
顾承远让侍卫继续护着此人,自己前去那翻倒的马车里翻翻找找,终找到了几件厚毯子与褥子并几个引枕来抱着。
随后他在前方领路,女子走在中间,持剑的侍卫跟在后面。
不多时,行到一处山洞前,顾承远点着火折子躬身进去,铺上毯子放下褥子和引枕,请那二人坐下。
那侍卫开始不肯坐,顾承远看着他淡淡道:“忠心可嘉,只是你主子不会武功,全靠你护着,你还是尽快恢复体力才是。”
侍卫看向公主,见她颔首示意便也远远坐下了。
顾承远忙着点燃柴火,四月的天气夜间还是有些凉的。须臾,火生起来后,洞里暖和了许多。
“少侠,还不知你怎么称呼?”那女子轻轻问道。
顾承远回道:“在下姓顾,名承远,表字含山。”
“原是顾少侠。今晚你既听到了,我们也不妨实对你说罢,”那人叹了口气。
“我是先帝的女儿,行七,封号瑶华,父皇驾崩许久,母妃护着我和九弟久居深宫,不曾参与他们夺位,每日只是为父皇守孝。奈何三皇兄称帝后,五皇兄与六皇兄驻兵把守城郊,举国不宁。”说到此处,瑶华公主眼里显出一抹冷色来。
“这两个月三皇兄按捺不住,今日下令要带走九弟,被母妃搪塞过去,过了午时又唤我去皇后宫中,说是三皇嫂想念我,母妃觉得无法再护我们在宫里,匆忙之下,便与我们一同从密道出宫,不料被三皇兄手下发现,我们一时被冲散了。”说罢,公主脸上尽是忧色。
顾承远在她说话的时候快速打量了她,只觉胸中一滞,仿佛什么东西要破口而出一般。
眼前女子约十六七岁,体态秀丽、肌肤莹洁、容貌生的又是绝美,但看云鬓轻绾,不着发钗,只簪了一朵白绢花,约莫是守孝的缘故,青丝垂于耳后,一身粉色宫装,带有几分破乱。
打量罢,听她说话之声清脆悦耳煞是好听,顾承远只觉得自己心神荡漾。
自己的师父柳老头是江湖有名的风流侠士,家中妻妾众多,相比之下,竟觉得都比她不过。
思量间,隐隐一股如兰似麝的味道传来,约莫是从她身上传来的。
顾承远平素因着研习医术,鼻子甚是灵敏,仿佛是感受到了她也往这边注目,便立时扭头往一边看去。
恍惚中似乎公主已将话说完,顾承远一时不好接话,只是静坐在一旁。半晌那侍卫劝道:“公主莫怕,待明日属下想办法去寻娘娘和九王爷。”
说完那侍卫双手抱拳对着顾承远道:“多谢顾少侠救命之恩,属下姓何,单名一个光字。”
何光是个人高马大的汉子,圆脸大眼,两道大粗眉,腰阔体宽,显出一股子朴实劲来,顾承远打量了他一眼,也抱拳道:“不知公主明日作何打算?”
瑶华公主垂首想了一会儿问道:“这里是城东还是城西?”
见何光摇摇头一副茫然无措的模样,顾承远这才道:“城西。”
“若是城东,倒还好。六哥大营在城东,我们便可寻他去。如今在城西,倒是不好思量。”瑶华公主道。
顾承远接道:“公主要去城东也无妨,若是公主不介意,在下可随公主一同前往。”
比起进军营,他只觉自己更渴望同这位绝色美人多待些时日。
看官莫道此人见色心起,只是他自幼受师父训,多少也秉承了师父喜欢美人的性子,加上他又少年心性,刚下山便遇上这么个天姿国色的女子,又怎会不动心?
“若如此,便麻烦顾少侠了。”瑶华对着顾承远盈盈一拜,似乎对他十分信任。转头对何光道:“何护卫,明日我们先想办法去六哥那里。”
顾承远看她们商定日后行事,见此时已过三更天,便开口道:“公主,我去洞口守着,这里不会有什么蛇虫,暂且歇一晚。”
瑶华公主颔首致谢,各自安置不提。
次日一早,天色微亮,瑶华便醒了,远远瞧见洞口的何侍卫睡得正香,昨日相救的少侠却不见踪影,便动动身子,略感不适,轻起身往外走去。
正是露水初下时,瑶华刚出山洞,恰逢顾承远从远处走来,昨夜因着一路被追杀,惊魂未定之下她并未仔细打量此人。
此时见他穿着一身洗的有些褪色的灰布长衫,二十来岁,嘴边上略有些胡茬,相貌堂堂,若换身装扮,怕也是一位翩翩公子模样。
“公主,你醒了?”顾承远见她在外边站着,上前招呼道。
“承蒙顾少侠搭救,如今不若平日,少侠唤我瑶华便好。”瑶华公主温声道。
顾承远放下手上捧着的野果,说道:“山里没什么好吃的,你们凑合着吃些垫垫肚子。”此时何侍卫也醒了走出来。
二人用毕果子,瑶华公主在旁边道:“皇宫现在想必是戒严状态。”说到这里,瑶华公主看向顾承远道:“顾少侠,不知昨晚那些人是死是活?”
“死了。”顾承远淡淡道。
听到这话,瑶华沉吟道:“如今天刚亮,三哥想必还没接到消息,暂时也不会派人搜山,我们趁此立去六哥军营。但看三哥手下行事,三哥绝非明君。”
顾承远只在边上等着,见那公主同他说:“顾少侠若愿投军,不如直接投去六王爷麾下。虽说六哥脾气有些大,却是在三位皇兄里唯一一个堪当明君的。”
他本就有心想和这公主多待几日,一听她说这话,哪有不同意的道理。
何侍卫道:“公主,少侠,我们该如何去得城东?如今城门盘查甚严,恐怕我们不能穿城而过。若是绕城而过,相当于一把弓,我们舍了弓弦,走了弓背,要绕很远的路。属下怕公主支撑不住。”
瑶华听得此话,且不言语,只让何光将昨日抱来的毯子褥子一把火全部烧掉,余下的灰烬并昨晚的柴火灰烬全部拿外袍包了起来,又用石头覆盖在痕迹之上,回头问顾承远:“顾少侠,这里可有水源?”
顾承远回道:“不远处有一处溪流。”
瑶华遂命何光包了灰烬与自己一起跟着顾承远寻那河流。
行走间忽听得水声潺潺,多走几步便见一潭清泉映入眼间,一眼望去只觉深不见底。
瑶华见那水清澈见底,便先上前用手掬了两把清水来洗脸,此时朝雾未散,朦胧中但见她脸色略带些苍白,溪水打在她莹白如玉的小脸上,颇有几分荷叶承珠的美感。
一直在前带路的顾承远此时正倚在一块巨石上瞧她,又似昨日一般心神恍惚起来。
心内暗想曹工当年眼里的洛神也莫若此了吧,正如“灼若芙蕖出渌波”,古人诚不我欺也,秀色可餐,此话不假。想到这,暗骂自己心性如此不定,立时把眼光转向了他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