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路上遇上什么棘手的事了?”药老瞧了他一眼,手上的动作依旧没停。
“师父去了京城。”顾承远拿起一包蒲黄粉打量着说道。
“哼,”药老哼了一声,道:“老头子去京城做什么?难不成嫌你们家的诸位夫人姿色不行了,再去寻一房小妾?”
顾承远摇摇头。
“总不是逼着你和那位公主恩断义绝罢。”药老懒洋洋道。
顾承远倒药粉的手一滞,苦笑道:“不错。”
药老啧啧两声,道:“可惜这么个美人,不过也没事,美人何其多,再过上个三五年,再寻个更美的就是。”
顾承远摇摇头,道:“可我想娶的就她一人。”
“你才下山罢了,”药老不以为意道:“等你在这江湖之上闯荡几年便知道了。”
顾承远轻叹一口气,不再言语。
药老细看他面色,忍不住倒吸一口冷气道:“你竟差点走火入魔?”
顾承远默不作声。
手中刚拿起一块白鲜皮称重的药老一顿,伸手就要去把他脉搏,顾承远身子一侧,躲了过去。
“稀奇稀奇,”药老颇为奇怪道:“那公主呢,她如何了?”
“她…”
不等他把话说完,药老眉毛一挑,了然道:“老头给那公主吃了东西么?我那徒儿呢?”
“不是,”顾承远低下头看着几上的几片升麻,语气极淡道:“是我,你徒弟送到荼园了。”
药老道:“你心狠起来可真够狠,难为那小姑娘看上你这么一个人。”
顾承远抬头看他,道:“活着总是好的。”
“嗯,于家的人倒也不错,”药老微微一笑,道:“于酉林说他家上一辈有个十三叔想做驸马多年了,或许小皇帝为了招揽人才,许给应考的学子也不是不可能。”
顾承远浑身尽是冷意,沉默不语。
药老耸耸肩意,道:“你下山还是太早了,若再过上个八九年便不会如此了。”
双指微微用力,一块天麻已然变成碎末,顾承远叹气道:“药老,陪我过几招吧。”
药老看了一眼,放下手中药材,随手拿起帕子擦擦手,自言自语道:“真是欠了你们家的,帮老头子带儿子不算,还得帮着徒弟过情关。”
两人一前一后走到屋后去,药老随口道:“动手归动手,老人家的药草可不许动。”
顾承远扫了一眼四周,只见天色已然亮起,雾水初下,四处古柏参天,心中又起一股愁绪来。
不多时便将这股思绪抛诸脑后,冲着药老点点头。
两人相距十来丈远面对面站着,药老早看的明白,忍不住道:“奇哉奇哉,柳老头向来是左拥右抱向来是见一个爱一个,却能教出这么个痴情的徒弟来。”
顾承远只道一声:“来罢。”
说话间二人身形攒动,片刻间已然交起手来。
药老挥掌打向顾承远面门,身子一晃右步回撤却是虚晃一掌顺势一转已是横出右拳攻他肋下。
顾承远在他挥掌时脚上已使出轻功来,绕其身子一转,出其左边连手挥掌,掌风密集。
若非药老,换了旁人必是一招也难抵挡。
药老左手竖掌如同手刃一般,掌掌直打顾承远手腕要害处。
而顾承远离京时受师父所授全部掌法,更不同往日那般,双掌密如雨点,双掌连发同药老对起掌来。
过不多时,药老徐徐道:“掌法有所长进,不错不错,上家伙吧。”
屋前练武的兄弟两个早听的动静,在窗户处观瞧,听到这句话,柳和风大笑,嚷嚷道:“药老,接着你的拐杖。”
药老身形一晃接过自己的拐杖,道:“来,让我瞧瞧你剑法如何了。”
顾承远毫不客气从腰中抽出软剑来,身子微恻、持剑在手,剑身漆黑异常,剑尖微微晃动。
“这样瞧来,着实是个风流俊俏的少年,”对面的药老忽然笑了起来,脸上也带着一丝戏谑道:“难怪那公主能看上你,果然是个玉面小郎君呢。”
顾承远眼也不抬道:“废话少说!”
药老抡动单拐向他而来,顾承远身子往后一矮避了过去,随后便是一转,剑尖直指药老后背。
药老并不往回去,直往前跃去十余丈远方转回身,左步顺势一滑,右手持拐,左手伸手成鹰嘴状便要去捏顾承远左手手腕。
顾承远左腕一翻避了过去,长剑晃动唰唰数剑已朝药老腰间而去。
药老单拐交于右手同他拼起兵器来。
剑拐相击之声不停,更引得阵阵疾风。
两人身势交错,电光火石之间已然走了上百招。
柳和风心中暗暗称奇,道:“酉林,我发现二哥他功夫又高了不少。”
于酉林道:“嗯,身法也快了不少。”
柳和风点点头。
“但是,二哥这次回来有些奇怪。”柳和风皱眉道。
“哪里怪了?”于酉林不解。
“总觉得有些闷闷的,往日二哥见了我总要试我功夫有没有长进,可今天竟是连看都不看。”柳和风心中大为奇怪。
于酉林却与他不同,自幼生在将门,了解其中缘由,便道:“你真当二哥这次差事好做吗?一不小心便是一场恶战了。”
柳和风一撇嘴,道:“你以后不也是驸马爷吗?若你那公主被看上了,怎么做?”
于酉林头一仰,道:“哼,真当我于家将门的名声是喊来的吗?于家几十万大军是吃素的?”
“还不是谁的媳妇谁心疼。”柳和风十分鄙视。
两人又斗了几句嘴,继续看着。
“药老功夫原来也不低啊。”于酉林奇道。
柳和风白了他一眼,道:“只是药老一心在医毒两道上,不全用心在武功之上,否则凭借他二十岁初入江湖便能连挑各大门派立下自家门户,到现在怕早不在我爹之下了。”
“那二哥怎么还敢和他交手?”
“药老有药啊,想当初我不自量力找他比试,被他打个半死,最后还不是把我医好了,顶多我也帮他试了药。”柳和风不在乎道。
于酉林瞧了瞧他额头上的朱砂痣,又看了药老那一头白发,悻悻的点点头不再说话。
他觉得这帮人都不正常,只要死不了什么都敢尝试。
太危险了。
两人便在窗下静静瞧着,时不时柳和风认识其中招数时便会讲给于酉林听,于酉林也在细细观摩。
约莫一个时辰之后,交战的两人终于停下手。
药老随手将拐扔给柳和风,道:“不错不错,剑术也有所长进。”
顾承远将剑收回,正要说话,忽然见柳和风顺着窗户跳了出来,道:“二哥,你几时又学的新招数?”
“离京时。”顾承远随口答道,看了看天,又道:“我先回大营了。”
随后脚上使劲,已往山下而去。
回到军营后无非是处理日常军务,探查各处军防,传令周围几城修筑城墙,加深护城河、储备器械物件等。
待到了晚间依旧回到何宅,同何光说上几句后便回到自己院中打坐练起功来。
待到三更天时,街上远远传来打更声,顾承远缓缓睁开眼睛,忍不住轻叹一口气,暗骂自己意志竟如此不定。
遂暗念起清心法咒来。
次日一早,顾承远换过一身竹青色长衫,将软剑缠在腰身便骑着一匹黑色郡马往城门口去。
杨二彪已然在城外一处摊子上吃早饭,见他骑马而来,拎着手中大饼笑嘻嘻道:“将军,吃些再去?”
顾承远勒马停下道:“不必了。”
杨二彪扔下一钱银子给摊贩主,边走边道:“这银子记着,改日我还来你这里吃。”
说话的功夫已然翻身上马,往前去了。
两个人纵马狂奔,直到过了晌午,恍如拐到一处大庄子上,顾承远四处观看,瞧见不远处立着一块大石碑,碑上刻着三个大字:李家庄。
两个人下马徐行,在正街上慢走,只见街上人来人往,热闹非凡,街道两边酒馆林立,酒幌子翻飞。
顾承远疑道:“难得一庄上竟能如此繁华。”
杨二彪哈哈笑道:“含山兄弟,这就是你不知道了,此处虽地处偏僻,但一路受着黑林寨的护佑,在这里经商走镖,绝不会有闪失,时日一久,哪怕是绕远路也远从这李家庄上走。”
顾承远恍然道:“杨二爷果然见多识广。”
两人渐往前行,过了大街,只见前面栽着大片果树,树丛中间隐约有酒幌子晃动。
杨二彪便在此驻足,低声道:“到了,这酒馆便是黑林寨的山眼了,我们进去瞧瞧。”
顾承远打量了那酒馆子一眼,是座两层的小楼,正是晌午用饭时分,馆子里生意不错,一楼已然是高朋满座。
两个围着青色围裙的小伙计正在门口笑着迎来送往,看年纪不过二十来岁,行事极是麻利。
酒馆上方挂着一块黑匾,四个大字:四方酒楼!
两个人尚未进到酒馆里,便看到那小堂倌笑嘻嘻的上前来道:“客官,打尖还是住店啊您二位?”
杨二彪将马交给他,道:“拿好的草料给喂足了。”
随后两个人径直往二楼去,寻了一处靠窗的地方坐下,又一小伙计笑嘻嘻的迎上来,道:“两位爷,吃点什么?咱们这店里掌勺的大师傅都是从锦州城请来的,包管您满意。”
杨二彪将褡裢放在一边,冲着小伙计道:“好酒好菜随便上来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