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开两朵,各表一枝。
自打他离开京城之后,皇宫之中对顾承远三个字是闭口不谈。
林行舟被接到了荼园后,端绮很是舍不得这个养了大半年的娃娃,又为自己皇姐感到难过,生生把眼睛哭的红肿不堪。
怕瑶华瞧出端倪来,便称病窝在自己的和阳宫里好多天。
瑶华醒来之后倒是真不记得这一年多来所发生的事情,也不知道自己的皇弟怎么就成了皇上?
众人都称一年前她们离开皇宫时她走错道一时受了风寒,又不得医治,生生大病了一场,如今总算好了,却留下了病根,导致她这记忆断断续续的。
听到自己的母后和身边几位嬷嬷都这般说,太医每天都来请平安脉,瑶华对此深信不疑,生活倒是风平浪静。
太后瞧见她如今不似先前那般愁绪缠身,身子也一日好似一日,便宽心起来。
每日都去永康宫请安,陪太后用膳,闲时便和端绮一起读书写字、做些针线、插花焚香之类的。
这一日瑶华和端绮正在暖阁中同钱嬷嬷插花作乐,金嬷嬷做了榆钱糕来,笑着同她们说道:“两位公主,快来尝尝。”
瑶华将手中的芍药花剪下一枝来,笑盈盈道:“金嬷嬷,你来,我给你把这芍药簪上。”
金嬷嬷顿时喜笑颜开,迈着小碎步走到瑶华身前,道:“嬷嬷年纪这般大了,还能得公主亲手簪花,可真是好福气呢。”
端绮掩嘴一笑道:“嬷嬷,你若喜欢,我那和阳宫后殿可都是四时鲜花,每日取了给你簪上,岂不是愈发有福气了?”
瑶华亦笑道:“白发簪花君莫笑,况且嬷嬷还没有白发呢,如何就年纪大了呢。”
端绮已然剪下一朵茶花来,笑吟吟的走到钱嬷嬷身边,道:“来,嬷嬷,皇姐给金嬷嬷簪芍药,我来给你簪上这朵茶花。”
金嬷嬷笑道:“哎哟,八公主这是怕晚上吃不上钱嬷嬷酿的梅蕊酒吗?”
端绮嗔道:“哪有,”转头就抱着钱嬷嬷手臂撒娇道:“嬷嬷,今晚能吃得上吗?”
钱嬷嬷无奈的看了她一眼,对金嬷嬷道:“你瞧咱们的八公主,还跟孩子一般,以后配了驸马爷可该如何是好?”
端绮冲两位嬷嬷做了个鬼脸,笑道:“不管不管,若是以后驸马给了我气受,我就回宫抱着你们两个哭,搅得你们也不得安生。”
一席话说的众人都笑了。
太后正在外间同德慧大长公主叙话。
大长公主将茶盏放下,轻声道:“我瞧瑶华这些日子倒同一年前一般,心里倒没什么事。”
太后看了一眼暖阁,听得里面一阵笑声,脸带忧色道:“含山给的那瓶子药,每日都有太医看着她吃,倒是真将这一年多发生的一切忘得干干净净。”
“可端绮那孩子时不时倒有些难过。”大长公主淡淡道。
太后也有些失落道:“端绮是想念康儿了,话说回来,在宫中养了大半年,哀家也想念那孩子了。”
大长公主眉毛微皱道:“这事没有转圜的余地了吗?”
太后微微摇头,道:“太医院的院长也给华儿把过脉,我把含山留下的那瓶药给他瞧过。”
“如何?”大长公主问道。
太后长叹一口气道:“太医都说不出所以然来,前几日又寻了当初端王帐下的几位军医,他们说含山的医术只在他们之上,绝不在之下。”
大长公主手重重落在桌上,满面忧色道:“这几日我冷眼瞧着,虽说文相、于将军两个倒是不错,但尾大不掉,总保不了底下的人使坏,皇帝如今年岁尚小,虽我们拦着暂时不立后,可也拦不了多久。”
闻言,太后顿觉一阵头疼,忍不住按着自己太阳穴道:“皇姐,你说此事,哀家倒也想过。”
往暖阁瞧了瞧,低声道:“端绮非哀家亲生,日后配了于酉林为妻之后,这心向着谁尚且不定。皇儿立后,定是要从文于两家去选啊。”
大长公主眉头更深了,冷笑道:“还用想吗,此次皇后定是要出自于家了,至于文家,贵妃之位可是少不了。若是华儿再许给文家,这天下,哪还是我们姓木的天下?”
太后见她满身怒气,忙起身劝道:“皇姐莫要生气,明年便要开恩科,从学子中选未尝不可。”
“从学子中选?”
大长公主脸上怒气更甚了,道:“永恩候府的小姐便是选了当年探花郎做夫君,永恩候就这么一个宝贝女儿,嫁妆几乎搜光了家底,可你瞧瞧过得那是什么日子。”
太后这些年久居深宫,对外倒是了解不多,面上带着疑惑。
“哼,”大长公主冷哼一声,道:“袁小姐嫁给那人后,膝下养了两个儿子,个个生的是聪慧可爱,偏那老太婆不知满足,整日想着摆谱,把好好的侯府小姐生生苛待的比一般妇人还不如。”
“华儿毕竟是公主,谅谁也不敢如此欺负她。”
大长公主看了一眼太后,说道:“皇上要争取学子的支持,华儿真受了委屈,你当皇上能为了她下令责人不可?”
太后只觉心一阵阵疼,忍不住倚在榻上道:“果真是人生莫作妇人身,百年苦乐由他人。我的华儿竟命苦至此吗?”
大长公主厉色道:“含山那孩子,我是看上了,做华儿的驸马正好。至于他那师父,哼,江湖绿林出身的人物,也敢耽误我的孩儿,待含山此次回来,他若再敢阻拦,我便让他瞧瞧我的手段。”
太后是知道这位皇姐的,担心道:“可是华儿的性命?”
大长公主轻轻一笑,道:“太后,若是皇帝哪天要立个民间女子为妃,你再不同意,会因为这个闹得母子反目吗?”
太后一愣,道:“这……”
“含山年纪小,自是怕他师父出手,可若他真娶了华儿,难不成他师父要亲手杀了自己徒儿媳妇吗?”大长公主淡淡道。
太后微微点头。
“吩咐太医,把药停了。”大长公主道:“我也有些想康儿那孩子了,告诉端绮,和阳宫不必收拾的那么干净。”
太后将信将疑的点点头。
见她如此,大长公主严肃道:“太后,华儿的驸马,绝不能再从文于两家选了,你不担心华儿有一日想起这些事来,再想不开……”
太后隔着一扇木屏风瞧着暖阁,轻轻道:“是,皇姐。”
又无波无澜的过了半个多月,这日一早,瑶华带着锦芳去永康宫请安,恰好遇上请安的端绮。
太后瞧见她们姐妹心中高兴,便留她们在宫中用早膳。
待宫女将早膳摆好,太后心疼的瞧了一眼瑶华,含笑道:“这水晶虾饼素日是你最爱吃的,多用些。”
端绮旁边笑道:“母后可真是偏心。”
瑶华示意锦芳盛了一碗十色头羹放到端绮身边,笑道:“你身子刚好,吃不得这些油腻的。”
金嬷嬷到端绮边上笑道:“太后今儿一早便吩咐奴婢们将昨日新送上的眉茶放在那荷花花蕊里熏着,就等着公主来吃呢,哪里就偏心了。”
端绮一听,喜道:“母后果真是心疼孩儿,”随即吩咐自己的宫女红蕖道:“走时可不要忘了。”
太后笑着瞪她一眼,道:“给你的东西忘了,还有金嬷嬷给你送过去,巴巴的说着,在母后这里也就罢了,以后出宫做了人家媳妇,可不能说这话。”
端绮俏丽一笑,道:“也就是在母后这里孩儿敢如此,其他地方可不敢。”
瑶华也笑道:“皇妹这个性子,以后去了于家也是住在自己的公主府里,母后何须担心呢?”
太后微微笑着,并不说话。
用罢早膳,金钱两位嬷嬷搀着太后去佛堂礼佛。
端绮便对着瑶华道:“皇姐,这些日子我画了幅藤萝兰花图,想请你去鉴赏鉴赏。”
瑶华笑道:“难得见你作画,今日定要去瞧上一瞧。”
姐妹两个便一路往端绮的和阳宫去。
待瑶华随端绮一起到和阳宫书房内时,红蕖已拿上几碟子点心果子来,瑶华奇怪道:“怪哉,你平日里不爱吃这些,何时宫中也备着了。”
此言一出,但见端绮脸上的失落一闪而过,连着红蕖脸上也有些落寞,正欲说话,忽然端绮开口了。
“前些日子身子不舒服,胃口不好,便吩咐红蕖备着这些东西。”端绮一笑,又道:“快把这些放下,将我的画作取来。”
说话间她瞥了窗子一眼,道:“绿芙,那红嘴八哥呢,怎不见了。”说着就往屋外廊下去。
瑶华也抬头往窗外望去,见她这廊下挂着诸多颜色架子,里面尽是鹦鹉、八哥等鸟雀。
再往远处一瞧,院中草坪上还有散落的一些孩子玩具。
随手拿起端绮书案上的一本书,瑶华状似无意的对着锦芳道:“我去年一病,竟是浑浑噩噩到了现在,竟不知何时皇妹也喜欢上这些东西了。”
锦芳小心翼翼的看了她几眼,含笑道:“八公主孩子心性,喜欢的自然也不定了。”
瑶华心中若有所思,掂量了几下手上的书,随后放在一边,走到窗前去看端绮在外领着宫女太监寻八哥。
片刻后,红蕖抱着画已经进来了,见她正在窗前,便将画摊开,道:“七公主,您来瞧瞧。”
闻言,瑶华走到书案之前细细看那副藤萝兰花图来,看了一会儿,正瞧见端绮满头大汗的走进来。
“皇姐,我这画如何?”
瑶华轻轻摇头道:“形象神不像,又无一丝气韵,果真是你画的?”
端绮小嘴一噘,说道:“当然,要不皇姐你画一幅,我瞧瞧?”
瑶华抬起头冲她笑道:“好,只是我才不在你这里作画,等明儿你去我宫里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