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玫焦急地要上火，导师沉默不语。
半晌了，他才伸出手，说道：“抓住我的手。”
石玫有些不解，仍是照着他的要求做了，导师掀开衣袖，和石玫一样，他的手腕上也套了只镶满了各种颜色按键的镯子，显然比石玫的要精致复杂许多。
他点了一个按键，手镯射出一道光屏的同时响起了一个柔和的女声：“欢迎启动紧急处理机制，请选择你要跳跃的地点。”
导师言简意赅地说道：“第七号实验体周围。”
女声说道：“好的，跳跃倒计时：3、2、1。”
它的声音刚一落下，两人就凭空消失在了茶馆中，消失的那一瞬间，茶馆又重新热闹了起来。
对于石玫来说，只是眨了眨眼，头顶的天空就不一样了，她一脸惊奇地望着导师：“真没想到，你居然还留了后门。”
石玫忽然想到了什么，咬牙切齿地说道：“既然有后门，请问大导师，你为什么还要骗我说要乘骑兽才能过来？！我们不能一开始直接落到日光城吗？”
导师摇了摇头，做了噤声的动作，轻声道：“嘘，听那边的动静。”
石玫望过去，林子中央站了一个女子，她穿着一身繁复华丽的黑袍，面容娇俏可爱，嘴角随时挂着一抹微笑，怎么看都是人畜无害的柔弱少女，只有那双璀璨的金睛透着阴鸷和魅惑，浑然不似个天真少女所能拥有的。等人无聊，她便操纵着地上的枯枝落木不断移动变化出不同的图形，一会是月门的徽记，一会是星门的徽记。
七号实验体，轩辕萤。石玫在心中念道。
天边响起一阵羽翼拍打的声音，轩辕萤抬起头，月光中，一个佩剑的冷脸少年从半空中一跃而下。青冠黑发，衣袍翩翩，如云浪卷舒。雪目银睛，高额琼鼻，仿佛是从月宫中落下的剑仙。
轩辕萤轻轻拍掌，夸道：“师兄好久不见，还是好颜色，好气度。”
印徽偏过头，冷颜问道：“轩辕门主今非昔比，师兄这两个字，在下不敢当。阁下约我，可是为了金睛之事？”
轩辕萤没有回答他，笑了两声，目光透露出一丝眷恋和怀念：“师兄还和以前一样好骗。”
印徽的眉眼越发冷峻：“既然如此，门主为何诱我前来？”
少女看着他，缓步向他走来。
风吹过树梢，发出“沙沙”的响声，远处鸟雀和小兽的追逐打闹声，这些声音在修行者的耳朵里，听得一清二楚。
“我想问，为何师兄要和一个夜睛合契？”
直到走近印徽三尺的距离，她才停下，抬头望着他，眼神缱绻而温柔，仿佛对眼前人早已恋慕多年。
“以前我们在月门的时候，师兄明明说会照顾我一辈子的，一辈子，都不让人欺负我。师兄，你还记得吗？”
她的声音柔弱而凄凉，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却倔强地不肯落下一滴。
“一号实验体朱玺，来了。”不远处正窥视着这一男一女的石玫轻声说道。石玫和导师都不是方界中人，想要隐藏自己的气息和波动易如反掌。
朱玺从未孤身在黑暗里走过那么远的路。
出于某种鬼使神差，她在密林外就弃了步光，徒步前行，还特地用了偃甲【静息珠】，无论发出什么声音，都不会被任何人察觉。
当然，这个任何人里不包括石玫和导师。
她的右手紧紧握着【静息珠】，左手举着只能由使用者才能看见的发光宝珠，循着印徽的踪迹，磕磕绊绊走到了密林中央的空地。
她先是看见了印徽，接着就看见一个女子的身影，靠在他的手臂【触月】上，依恋得如同雏鸟。
朱玺觉得自己的心好冷，像是一下子被月光冻住了。她的大脑从未如此空白过，一下子忘记了思考，连静息珠何时落在地上也不知道。
朱玺的反应自然落在了石玫和导师的眼中。
石玫一直在通过手镯查看数据，她忽然惊呼道：“情感完成度80%！明明先前怎么刺激，一号实验体的情感指数都只有60%，怎么一下子现场捉奸，就这么高了！现在还在不断增长中。”
她一脸兴奋，甚至激动地抓住了导师的衣袖：“我看，接下来的刺激手段还可以再升级，从求爱不得，到被所爱之人背叛！喜怒哀乐一下子经历个遍，目标就能达成了！”
导师看着朱玺，眼里多了几分复杂和痛苦。
他的内心反复被一个问题拷打着：
用曾经恋人的基因去做人造人，这样做真的值得吗？
她长得和他的第一个学生一模一样，从眼睛到发丝，从高兴时嘴角的弧度，到悲伤时眉毛皱起的凹痕，无论怎么看，她都和那人一模一样。
这也是为什么，实验刚开始的时候，他固执地不想把一号实验体更改成银睛的原因。因为他总觉得，即使只是在基因里稍稍改变眼睛的颜色，最后出来的她就绝不是他所喜欢的她了。
既然连1%的差异，他都无法接受。
那他该怎么接受爱过别人的她呢？
所以，自从他观察到朱玺恋慕上印徽的时候，就从实验里抽身，把大部分工作交接给了跟他最久，资历最深的石玫和李俊。
他怕了，他不敢再看到那双盈盈的眼睛为了别人哭，为了别人笑。
他看向印徽，那个集了所有上天的宠爱于一身的少年，姿容俊逸，天赋卓绝，用情至深。
作为实验的原发设计者，他当然知道，当初印徽这个角色，就是为了不断伤害她所创造的。私心里，他不想有别人爱上朱玺，于是就在印徽的身上注入了许多负面的基因，背叛、自私、冷漠…刚开始，印徽完美地表演着他写的剧本，准备一步步践踏她的心。但自从李俊错误地把AI的预测实验日志传送到印徽的梦境后，他突然就像变了个人一样，飞蛾扑火也要去爱她。
石玫不知道，导师的脑一直连着AI，已经看见了所有人的结局。
印徽会死，朱玺会疯，至于七号实验体，作为整个实验中唯一数据出色的作品，她的情感体验会被压缩成数据包，被他们带回实验室。明日，方界里就不存在轩辕萤这号人物了。
这个实验很成功。
但对他来说，这是他最失败的一次实验。
也许，印徽可以代替他，继续爱她。
他定定地看着她，大脑飞速运转，过了一会，沙哑着问：“七号实验体怎么样了？”
石玫依照他的话快速翻看了一下数据，差点没高兴地唱出来：“哈哈，98%！按照预期，已经完成了实验，我看，待会等他们碰完面，我们就能把七号带走了。”
她眯起眼睛笑：“不愧是我最看好的七号，哎呀呀，你可不知道，为了培养这么一个七号，我花费了多大功夫…”
他打断了她的絮叨，皱眉道：“不要等了，现在就停止时间，直接把七号带走。”
石玫不明所以：“可是时间屏障刚刚才用过，需要半小时冷却时间。”
“还差多久冷却完？”
“三分钟。”
“来不及了。”他的脸上闪过深深的悲哀神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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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两人交谈的时候，那一边情况直转而下。
印徽干脆地甩开了如同一块牛皮糖一样黏在他身上的轩辕萤，冷声说道：“阁下请自重，在下已是定了合契的人，无需阁下多余的关注。当初，在下是为了替阁下解围，若让阁下有所误解，是在下的不是。”
他转过身说道：“朱玺姑娘虽是夜睛，在下却早已倾慕她许久。莫说她对我有一分情意，就算只有半分，在下也会为这半分赴汤蹈火，死也甘愿。”
他说完了话，正欲离开，林子里钻出一个黑漆漆的娇小身影，不是朱玺又是谁？
她双目含泪，却在对他笑。
佳人一笑，犹如春风一夜，明月千里。这漆黑恐怖的密林，恰似桃源，无限春光在眼前。
印徽张了张嘴，这才意识到自己方才说了什么。他的脸燥热了起来，脑海里正欲准备措辞的时候，朱玺竟然双手拎着裙摆，向他冲了过来。
她抱住他，软软的声音似乎是从鼻腔里出来：“你说你恋慕我，是真的吗？”
印徽哑然失笑，摸了摸她柔软的头发：“自然是真的。”
“可是我今天在你家门口等了你好久，你都没来。”
原来是为了这事，印徽这才想起来今夜本与她约好，要查看触月和他身体融合情况的。
“那么，我们现在就回家可好？”
朱玺点点头，欢喜地说道：“我的偃车就在密林外面，我们一起走过去吧，好久没和你这样夜游了。”
印徽温柔地牵过她的衣袖，应道：“好。”
朱玺刚要举步随他走去，忽然发现身体不听使唤了，停在原地，怎么也动不了。
“印徽…我…”她张了张口，刚说出几个字，就发现嗓音似乎哑了一样，什么也说不出来。
印徽听到声音后回眸，疑惑地看向她。
轩辕萤尖锐的声音破空响起：“不知师兄的剑术进步了多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