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的希维尔海滩成了热闹的花园,红色、粉色、蓝色…往日优雅矜持的女士们摘掉了华丽的帽子,用色彩缤纷的头发装点银色的海滩,远远望去,花团锦簇一般。
在染发剂的作用下,金发自然也是屡见不鲜的,这已经成为除了紫罗兰色外最受欢迎的颜色。甚至有许多客人向夏甜砸下一堆金币,只要求染出一头完美无瑕的金发,毕竟这是王族特有的发色。
戴着兜帽的少年,在希维尔海滩上头一回见到这么多金发女孩,刚开始吓了一大跳,还以为是王室的人出动来抓他了。不过等到他打探了情报,发现这是新来的魔法药剂实验时,心里也盘算了起来:若是能把头上碍眼的金发换个颜色,就不会那么引人注意了。
他根据一个脸上带着红晕的女孩指的方向,小心缓步地向其中一把遮阳伞靠近。
遮阳伞内传出了不同寻常的谈话声,是一个尖酸刻薄的中年妇人的声音。
“…您对低贱的黑发恶魔感兴趣?这有什么难找的?或许您在其他城市还找不到黑发,但本市的西北角有个奴隶市场,每天都有无数黑发奴隶被拍卖,或许您可以去那边找找机会。”
接着是一个开朗活泼的少女声音。
“谢谢夫人,我等一会就出发去看看,天主赞美您的红头发,就和玫瑰一样美艳动人。”
兜帽少年升起了警惕之心,黑发奴隶?这帮人不会在找那个人吧?
他不知道那个人的名字,她大概十七八岁,一双眉眼清澈单纯得就像是孩子一般。只知道她浑身散发着好闻的自然气息,让他想起了已逝的母亲西尔嘉。
黑发,黑发有什么要紧呢?据说,黑发象征着地狱中恶魔的分身。可是,他知道,没有人比他自己更像是恶魔了。他亲手杀了他的兄长,他的母亲因他而死,他就是不祥之人。
阳伞下走出一个红发的贵妇人,她拈起自己的头发,在阳光下端详了一会,满意地离开了。
兜帽少年等了一会,才走进去,低头说道:“听说这里有染发剂,我想试试。”
“请你摘下兜帽,每染一次一个金币的价格。”前方一个活泼的女声对他说道。
他低着头摘了兜帽,那头闪耀如黄金在里面流动的金色短发就这样一跃而出,如同清晨的朝阳升起,他听见少女的惊呼声,有些无奈,心中暗自祈祷她不会像别人那样质疑自己的身份。
一只洁白小巧的手伸到他的眼皮底下,生怕他看不见还摇了一摇。
果然…还是怀疑他的身份吗?也对,他的这头金发太醒目了,他的追杀令已经贴满了整个希维尔市,对方不会和王族的命令作对。
他全身都僵硬了起来,腰间的佩剑蠢蠢欲动,抬起猩红如血的眸子,锁定他要杀的对象,站前他面前五公分的是一个睁着大眼的绿发少女,30度角左右方向是一个相貌温和的棕发少年,从站立姿势判断,没有学过武,他只需一剑就能杀死他,就像杀他的兄长一样。
这里还有一个人…他忍不住闻了闻,自从能化成龙身之后,他的五感提升了数倍,包括嗅觉,但这个人的味道若隐若现的,或者说闻起来…根本不像是个人类。
绿发的少女嘴角抽动了几下,暗想:这次他们要改变命运的星君似乎脑子不大好用,看上去呆呆的。
她又向前伸了伸手,维持笑容不垮掉:“喂喂,先给钱才能染发。”
他身上紧绷的气势忽然一松,在口袋里找了找,只掏出一枚…铜币。他这时才想起来,昂贵的船票花光了他身上所有的钱,他强自镇定地说道:“抱歉…我身上只有这个了。”
“真拿你没办法,算啦,反正我们马上就收工了。”少女咕哝着说道,一手拈起一缕金发,倒了一滴药水在上面。
金发迅就像褪了色一样,一瞬间黯淡了下来,变成了浅浅的银灰色。少年松了口气,银色头发虽然少见了,但至少没那么显眼了。
感到有人在拉扯自己的裤子,少年低下头,见到一个可爱的小男孩,身高只到他的大腿处,脸颊粉扑扑的,像教堂壁画上画的丘比特。
他奶声奶气地说道:“哥哥。”
少年很喜欢孩子,总是让他想起嗷嗷待哺的毛茸茸的雏鸟,他忍不住把小男孩抱在手中,逗弄了一会。
“请你吃糖。”
少年接过男孩手心里的糖果,毫无防备地吃了下去。
“砰”的一声,穿越小队的目标对象就这么被他们联手放倒了。
顾深走到昏迷不醒的少年身边,检查他的瞳孔和脉搏,自语道:“脉搏正常,眼珠快速转动,已进入深度睡眠。预计三个小时后苏醒,完美的昏睡效果。终于可以宣布我新开发的302号实验品临床实验成功了。”
“打从他一进来,我就认出来他是尤金啦,贴的什么假胡子啊,不伦不类的,我就帮你撕掉吧,嘻嘻~让我再看看你包里有什么~来来,春和一起帮忙。”
夏甜先收走了尤金腰上的宝剑,以及怀里的短匕首,都是危险物品,接着她轻快地动手翻找起尤金的随身包裹。
一张船票,几件换洗的袍子,两块硬面包,一块巴掌大的红色鳞片。这几样东西就是高登国的五王子尤金逃亡路上所有的装备了。
“真可怜啊,失去母亲之后应该很难受吧。”夏甜入迷地看着那块鳞片,若有所思,这应该是尤金的母亲去世后留下的唯一的东西了吧,他一直都随身带着。
撕掉小胡子的尤金,躺在柔软的沙子上呼呼大睡,不时发出呓语声。无论如何,夏甜也没办法把现在的他和那个动辄取人性命的暴君联系在一起。
春和默默地递过来一卷麻绳,夏甜道了声谢,笑眯眯地看着尤金说道:“接下来,我们把他捆起来吧!力量过大也是伤脑筋的事。”
忽然有个声音插了进来:“你们在做什么?这是…尤金?”
夏甜正忙着捆人,听到声音吓了一跳,抬起头一看是黎川和手臂上包扎着纱布的温情。
“温情情怎么受伤了?”夏甜惊叫了一声,把绳子丢给春和,让他忙活,她两步跳到温情身边仔细检查起包扎的痕迹。
温情苦笑了一声,解释看见游鳞后发生的事。
“我们一路问过来,知道西北方有个奴隶市场,每逢晚上六点就是奴隶拍卖的时候。我们猜测游鳞是被带去了那里。”
黎川走到尤金身边,亲自给他打了几个稳固的死结,一边说道。
夏甜点点头:“我们刚好也听说了那里可能有黑发的奴隶,也打算去那里看看,既然如此,我们先找个住的地方,安置好尤金再去查探也不迟。”
四人商定后,就一同前往先前普伦金推荐过的瑞莱旅店,黎川轻松地背起装了尤金的麻袋,顾深牵着春和,夏甜扶着温情,浩浩荡荡地出发,总算赶在下午五点的时候,到了旅店。
万幸的是,虽然眼下正是旅游旺季,瑞莱旅店居然还有大套间,一共三个卧室,六张床,包含一个厨房、两个下人房间,两个卫生间和一个大会客厅,这种套间平时专供贵族家庭,贵族们出行通常喜欢带一大家子,包括主厨和女仆男仆若干。这次碰上了好运气,原本定下房间的贵族突然取消了预定,才让夏甜他们几个捡了便宜。
确实如普伦金所说,瑞莱旅店极其注重隐私,前台的侍应生收取了一大笔小费后,不仅没盘问他们的身份,还叫了一个侍应生过来帮黎川拿麻袋,黎川谢绝了服务。
夏甜把黄铜雕花的钥匙塞进锁眼,转了转,打开了三楼最大的套间的大门。
橡木地板被擦洗得闪闪发光,一整块橙色和黄色拼接的驼毛黄麻地毯铺在壁炉前,那儿的火堆上正跃动着一团火苗,散发出好闻的松香味和让人心灵宁静的“噼啪”声。
地毯上是几把摇椅,每一把摇椅上都放着舒适柔软的象牙白色流苏靠垫,椅子边上是一个小边桌,一把早晨鲜采的海芋花在边桌上的花瓶中怒放着,花瓶左边有一包牛皮纸包扎好的上等烟草。
“那边是厨房,厨房里除了基本用具外,还有咖啡壶,咖啡豆在柜子里,如果需要牛奶或是别的食材,可以按墙上的铃,24小时都有人为您服务。我们的餐厅在二楼,今天的招牌菜是奶油炖金龙虾,非常推荐尝试一下。”
带他们进来的侍应生介绍了一大堆房间的说明后,就鞠躬退下了。
夏甜打开壁炉边上的阳台门,傍晚的海风和橙黄的暮色一起从阳台倾泻进房间,她靠在阳台的扶手上,舒服地眯起眼睛向远处眺望,太阳正从海平面上消失,整个海被日光映照得金红一片,壮美而震撼,看得夏甜心潮澎湃。
温情也走了过来,她伸了个懒腰,拍了拍夏甜的肩:“走吧,我们该出发了,她在等我们呢。”
是啊,这么美的景色,也该让游鳞看看啊。
顾深给尤金又喂了一次深眠的药水,估计等到他醒来都要午夜时分了。他们安排春和与还在昏迷的尤金呆在一起,春和身上有多种偃甲,足以保护自己。
四人坐上了旅馆安排的马车,往奴隶市场进发。
西方的城市似乎没有宵禁这一说,将近六点,天色完全暗了下来,城里却处处灯火通明,简直比白天还要热闹,小酒馆、咖啡馆、餐厅、赌场…是最繁忙的地方,男人的大笑和女人的怒骂声音混在一起,听起来和谐极了。
“啊,浣瑢丹失效了。”夏甜看着温情的容貌渐渐变回原本的明艳,惊讶地说道。
温情摸了摸脸,无可奈何地说道:“是的,浣瑢丹一天只能用一次,太阳落山了就会失效。”
黎川不着痕迹地看了一眼温情的脸,说道:“别易容了,我喜欢你现在的样子。”
夏甜捅了捅黎川的胳膊:“喂,你是想说我喜欢你吧?”
“什么乱七八糟的?”
“行啦,你和温情什么时候在一起啊?我和顾深早就发现你们俩不对头了。”
顾深举起手,插话道:“不,我不知道。”
温情别开脸,假装去看车窗外的夜景,明亮的灯火把她的脸颊熏染成一片醉人的绯红。
“是,我喜欢她,那又怎么样?”
她听见黎川低沉的声音在身边轻轻地响起。
她终于听到了她想要的答案。
温情飞快地回头看声音的主人,满含着柔情蜜意的神情一下子撞进黎川如星夜一般闪亮的眸子里。
原来他一直微笑看着温情,等她回头,尽管所有人都不知道他此刻的心情有多忐忑,就快要爆炸了。
她的表情看上去并不像拒绝,难道,她其实也喜欢我?
温情的唇弯了弯,抬起头又低下头,欲言又止。刚好,马车就在这时急停了下来。
马车外有个洪亮的嗓音叫道:“芙丽涅公主尊驾经过此处,所有马车避让退行。”
黎川期待的神情僵在了脸上,他怒气冲冲地掀开车帘,从马车上跳了下去,眯眼看着前方走得慢吞吞的皇家马车,大跨步走了过去,轻盈一跃到车辕上,把两个车夫往身后的车厢一扔,亲自驾驭起了马车。
皇家马车是平常马车的三倍大小,车辕处有六尺高,寻常的车夫需要梯子才能上下,也就只有黎川这样的变态能利用轻功上下。
有了他操持,马车的速度快了四五倍不止,在公路上飞奔了起来,只是车里的人不好过了,所有人都苦苦拽着身边的东西不放,一松手,鬼知道,自己会被滚到什么地方去。
唯有金发公主好一些,她原本躺在舒适的软塌上,此刻却被颠得全身快散了架,揪起一个方才被扔进来的车夫的衣领,咬牙切齿:“把那个无礼的狂徒给本公主踹下去!不然,我就让父王砍了你全家。”
“不劳费心!”马车外一个好听的男声朗声说道。
接着,芙丽涅的马车就停了下来,车身骤然一轻之后,再也没动静了。
公主挑开车帘,向外一望,车边站着一个深红色头发的高大男子,他的脸一下子吸引住了公主的目光,他长得那么好看,长得比她所有的奴隶都要俊美迷人,尤其是那勾起三分讥笑的薄唇,简直让她忍不住含在嘴里品味一番滋味。
男子似有所觉,也回望过来,行了个不正式的礼节:“尊贵的公主,您忠诚的子民向您问好。”
芙丽涅赶紧拿过刚刚撕坏了一半的羽毛扇子,挡住脸,只露出一对猫似的魅惑眼睛:“谢谢这位大人,芙丽涅也向您问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