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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蜉蝣宅(二)

(逃跑未遂二进宫,误入密室再中毒)

池不群忙完今日的公案已是接近亥时,寺中各处房间都熄了灯火,只剩自己办公这间还亮着黄光。看了一天密密麻麻的文字眼睛发酸,闭眼揉揉眉心,眼前又浮现出白天那只一惊一乍的小“夜枭”。

第一次听见这个代号,池不群以为对方是个狡黠之徒。抓捕成功把人从锁链密网中拖出来,才发现是个灵活的小身影,身丈比自己矮大半个头,体重也较轻,揭下猫头鹰面具的刹那,池不群心中闪过一丝感叹,这只小“夜枭”生的还真不赖。年龄大约在少年和青年之间,尚带几分稚气,白皙皮肤一双杏眼,睫毛浓密,白日说话不经意间会显露小虎牙,没有威吓反而添了些许俏皮。

对方不但偷当官的府邸,字里行间还带着对官场人的厌恶,这背后的故事倒是想问一下。池不群熄了桌上烛火提灯离开,走出天衙寺大门望着空无一人的街道,悠哉一笑道:“接下来该去哪里捉那只逃走的小‘夜枭’呢?”

姜鱼打了个响亮的喷嚏,抽抽鼻子倒在柴草堆中,额头布满细密汗珠。那个池不群说的居然是实话,亥时一到,腹部果然像是被千人猛烈锤击一样无比剧痛,白天吃的食物全都吐出来,肠子如同被两只大手不停揉挤拧成麻花。姜鱼眼角泪水纵横,双手捂肚子蜷缩成一团在柴草中不停打滚,紧咬下唇不让自己叫出声。

体内奇毒痛的他意识模糊,朦胧视线中闯入一双软底黑鞋,由远及近徐步向前。池不群路过一家马房后面,听到后院有窸窣翻滚动静,跃上墙沿发现在柴草中满地打滚的小“夜枭”。

池不群看着地上痛苦的姜鱼,走近蹲下,从怀中掏出一个小瓷瓶摆在他面前,轻声道:“这是解药,吃了老实跟我回去。”

姜鱼翻个身背对池不群,愤懑道:“做梦!”说着身子又蜷缩几分,嘴里开始低声哼哼。毒比刚才更加剧烈。

池不群也不多言,伸手翻过姜鱼捏住他腮两侧,姜鱼痛的没有多余心思去挣扎,将最后力气集中在下颚,紧咬牙关就是不张口,池不群平静望着他倔强的脸,双指稍用力,轻微咔哒一声把他的下颌卸了下来,倒出瓶中一粒药迅速放到他嘴里,捂住嘴强行让姜鱼吞下。看到对方喉头一动,才轻轻把下颌接上,笑道:“不仅入室行窃还私开牢锁,两罪落实,跟我回寺。”

姜鱼挤出半个“你”字就因余痛昏厥过去,池不群摘干净他身上的柴草轻轻抱起,踏轻功返回寺中。

第二天天衙寺内,少卿的卧房中传出叮呤咣啷摔东西的声音,值班的巡视提骑走过房前,都用不约而同用奇怪不解的目光扫房子一眼,可没人敢上前敲门询问。

姜鱼被池不群横抱着回来,没坐牢房,转移到一间陈设简洁的屋子,这次双手双脚没再被绳子绑住,但身上的重要穴道被全部封住无法运转武功,自己又不懂解穴,房间大门从外反锁,窗户都在外面做了特殊加固,心中又羞又恼,只得在房间里乱砸东西撒泼。

池不群推开门,一只砚台迎面砸来,抬手抓住砚台,姜鱼趁着他一瞬分神向门外奔去,对方另一手飞速抓住姜鱼后领,像拎小动物一样把他拖回屋内往床上一扔,反身关好门。

“这么有精神,看来毒解了。”池不群放下砚台,坐在床边道:“还满意么?”

姜鱼鼻子一哼道:“啥?”

池不群道:“怕你又对牢房不满意逃走,特意换的这间。怎样?”

姜鱼白他一眼,池不群无视他的表情问道:“你的真名叫什么?”

“凭什么告诉你。”姜鱼又翻他一白眼,拉紧松开的衣服挡住露出的白皙肌肤,扭头一脸高傲,“想审问?爷才不会说。”

池不群道:“天衙寺审问犯人都在刑房,其内的狱卒拷打审问有丰富经验,若进去十个犯人,不出半炷香十个犯人全部招供,你想试试?”

姜鱼背后一阵恶寒,脸上擦上些许青色,轻咳几声吞吐回答:“姜,姜鱼。”

池不群眼中闪过笑意,姜鱼姜鱼,真是一条朝气十足、活蹦乱跳的小鱼儿,问道:“为什么当盗贼偷窃?”

姜鱼立马纠正道:“不是盗贼,是大侠!侠盗!爷是行侠仗义劫富济贫!”

“劫富济贫?”池不群一笑,接着问道,“礼部侍郎冯正昆所犯何事,才让少侠出手惩戒?”

姜鱼惊愕瞅了他一眼,带着嘲讽道:“我还以为你有多聪明,原来都是说书的胡乱瞎吹,你也和那些审案的一样,是个糊里糊涂的人。”

池不群给他个台阶下,套话道:“在下愚钝,还请少侠明示。”

能比传说中断案如神的天衙寺少卿还聪明一筹,姜鱼小小的虚荣心得到满足,带着几分自豪道:“你没看见他总是拿着一个鼻烟壶看来看去。他身上、家里一干二净,连个装银子的箱子都没有的人,偏偏如此在意一个小鼻烟壶,你不觉得奇怪?而且全家上下的布料全是上好绸缎,女的首饰也是出自有名的店家,和家中没钱的样子完全不符嘛,肯定有鬼。啧啧啧,这么明显都没看出来,还断案如神,哪个瞎眼的玩意造谣。”

“原来如此。”池不群若有所思点头,从袖中摸出冯正昆的镶金鼻烟壶,道:“可是这个物件?”

“对!”姜鱼看到小鼻烟壶眼睛一亮,伸手去抢,“小爷先发现的,给我!”

池不群出手在他肩颈处一按,姜鱼顿时上半身无力倒在对方胸前,池不群用手臂压住姜鱼不让他随便乱动,平静道:“不要抢,你看。”随即一旋瓶底,鼻烟壶镶金的下半部分与上面分开,瓶底中间竖着一根扁平小棍,大约成人的两个指节长,中间镂空两侧有不规则的锯齿,晃一晃有些松动,不像连在瓶底。

姜鱼看着分开的瓶底惊奇道:“是把钥匙!”难怪冯正昆总是拿着鼻烟壶闻来闻去,原来是假借闻气味看瓶里的钥匙。

池不群晃晃问道:“想要吗?”

姜鱼立即回答:“当然!”又转念一想警惕道:“不对,你肯定等我去找宝藏的时候派人跟在我后面,坐收渔翁之利。拿我当趟雷的,小爷才不上当!”

“反应挺快。”池不群垂眼看趴在胸前的姜鱼,缓缓道,“你就不好奇它能打开什么东西?”

姜鱼看着钥匙咽了一口唾沫,他当然想知道背后的东西是什么,冯正昆如此珍视这个小瓶,连睡觉都贴身带着,保护的必定是万分重要的物品,保不齐就是他当官收受的各方贿赂。姜鱼脑中转了几圈,既然双方都想知道钥匙能打开什么东西,不如路上反利用他们保证自己安全,如果是宝贝就摸走。思来想去抬身去够钥匙,动了动发觉背上有点分量,这才发现自己还趴在池不群的身上,姿势有点尴尬。

身上穴道缓开,姜鱼推开对方退回床角,指着对方道:“爷同意和你们行动,但是只有你和我,不准带那帮‘老头’,也不准让他们跟着,如果你出尔反尔爷就杀了你!还有把穴道解开,爷可不想连自保的能力都没有。”

池不群点头答应,然后又从袖中摸出一小瓶,倒出一粒药丸递给姜鱼,说道:“吃了这个。”

姜鱼看着小药丸,警备道:“啥玩意?不吃!”

池不群微笑回答:“解药。不吃晚上继续肚子疼。”

“毒不是已经解了!”姜鱼惊呼,不信他的话,“为什么还要吃!”

池不群道:“我可没说是一次性解毒,要连着服十天解药才能完全祛除。”

呸!这笑容灿烂的危险家伙研究的什么狗屁毒药,姜鱼想起昨晚痛到想投胎的感觉,老实拿过药丸放到嘴里,没有咽下去,悄悄压在舌底看对方说的是对是错。

池不群眼神一眯,起身道:“我回去处理公务,你不要四处乱走,被天衙寺内的提骑抓到,就要再回到牢房了。”

姜鱼不屑哼哼翻个面不再搭理人,在屋里安静呆到戌时才闻到饭菜香味,边吃边嫌对方来的太晚,没被毒死要先被饿死。池不群在对面喝着茶,安静看着狼吞虎咽的姜鱼。

事实证明,池不群再次说了真话。亥时一到,肚子准点绞痛,姜鱼立马把压在舌底的药丸吞下去,无力倒在床上长叹。

“等毒解了,爷一定把他打的祖宗都不认得!”

池不群把自己的休息房间让出来当“高级牢房”,姜鱼只呆了一天就浑身闲的发毛,在屋子里转悠,突然好奇想看看堂堂天衙寺少卿有没有藏过奇珍异宝。

房间摆设很简单,前方一张茶桌四把木凳,靠窗处摆着一张书案,搁着笔墨纸砚和一个香炉,其后是书架,摆着不少书卷,还有几盆盆景;一张竹制屏风搁在床后,角落是衣箱,旁侧是洗漱的水盆。

转了三圈没摸出一点金银,姜鱼有些失望,走到书架前改找点有趣的东西解闷,挨个读过书名,发现了一处异样。书架的书摆的整整齐齐,每册书卷从卷一开始摆放,按数字大小从左到右码的整整齐齐,可以看出书主人的严谨认真,唯独第三层《议案卷》的卷三有点奇怪,“三”字三横的间隔距离隔的忒近,长短也的奇怪,像是“一”字改造的。姜鱼挑眉一笑,轻轻抽出《议案卷》卷三,抽到一半书拉不动了,仔细一瞧后面连着一根极细的绳子,紧接屋内吱呦一声,后面屋角地砖拉开几块,一道石阶通到地下。

啊哈,果然当官的都是中饱私囊,掌管刑案的天衙寺官员也干净不到哪儿去。姜鱼点亮烛灯沿石阶走下,下方是一个石室,室壁上有八盏鱼型铜托壁灯,空气中隐约有股草药味,姜鱼点上壁灯,灯光照出室内景象。四个并排大药柜,平摆满整面墙,两张长桌拼成一个长案,上面摆着一堆瓶瓶罐罐、各种奇怪的晾晒花草,还有火炉和一堆看不懂的奇怪工具。

桌上工具不大,最长的不过匕首长短,但刀刃十分锋利,姜鱼摆弄着桌子上的各种锋利工具,心想这莫非是那个少卿的秘密刑房,用这些奇怪“刑具”拷问犯人,满足自己的变态爱好?!

姜鱼嫌弃扔下锋利工具在衣角蹭蹭手,注意力又放在桌上的各种瓶瓶罐罐。看室内的药柜、桌上的干花草,心想道:“毒粉和解药都是他做的,这堆瓶子里应该会有解药吧。”打定主意查看一个个瓶罐找解毒药丸。

翻得正专注,身后响起温润一声:“在找什么?”池不群不知何时回屋站在密室中。

“呀!”姜鱼注意力全在找解药,没注意身后的脚步声,池不群走路又轻,脚步声不细听很难察觉,全身一激灵手中瓷瓶掉到地上摔碎,又是一股白色的粉末扬起。

“啊啊啊啊啊啊!!!!!”姜鱼看到粉末,瞬间一蹦三尺高跳到池不群身后,连呸数十下,气道:“你吓我干嘛!我是不是又沾到什么毒粉了?!”

池不群无语道:“你嘴张那么大何止沾到。让我看看。”说着把姜鱼带出密室,关闭密室门,扣上对方手脉沉思片刻说道:“一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先听哪一个?”

姜鱼瞥他一眼没好气道:“好的!”

池不群平静回道:“中的是和之前一样的毒。”

“这叫狗屁好消息!”姜鱼挥手出拳锤池不群,然封了武功穴道被对方轻而易举擒下,更加气道:“坏的呢!”

池不群道:“毒加深,服药时间延长。”

姜鱼问道:“加多长?”

池不群比出两个手指头,回道:“二十天。”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姜鱼一听崩溃狂叫,延长二十天,那就是几乎一个月都要找这个变态要解药;可要是远走高飞,四十九天后也是死路一条。世间毒药都需知道原配方才能制解药,胡乱解只会断送性命,鬼知道池不群用了什么毒物制药,更不指望他亲口说出来。进退两难,姜鱼抓狂欲哭无泪,望着眼前笑吟吟的天衙寺少卿,恨不得把他千刀万剐剁成肉泥,纠结良久甩过两道如刀眼光重重一哼:“你,你等着,等小爷好了咱们再算总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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