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长安站在窗前看着充斥天地的帝流浆奇观,膛目结舌,为这天地间的瑰丽而迷醉不已。
他只是一个初入修行界的新人,自然不明白帝流浆在那些站在此界顶端,了解一些不为人知秘辛的高阶修士眼中,帝流浆意味着什么。
帝流浆下的月华微微荡漾。谢长安却没注意到,照耀在他身上的月华如水流一般缓缓汇聚在他的胸前,然后消失不见,就好像那里有一个无底洞,而月华就如水一样潺潺流入,不见踪迹。
月华愈发浓郁,整个苍穹都被映照的雪白一片。
谢长安胸前的月华汇聚愈多,但却像汇入了一个无底洞一般,同时这个无底洞还逐渐的扩大着洞口,牵引着更多的帝流浆前来,渐渐,由缓缓流动的小溪,到穿山过涧的河流,到了最后无声的月华涌动着汇聚过来就如奔腾不息的大江一样。
谢长安终于察觉到了异状,回过神来。
他大惊之下,打开衣襟,却发觉月华并不是进入他的身体,而是在往他胸前带着的一个珠子汇聚而去。谢长安来不及多想,急忙取下珠子。珠子拿在手上看的愈发清晰,无数的月华犹如万川归流汇入他手中的珠子,浓郁的光芒有如实质。
谢长安手一抖,如触电一样想把珠子丢开,但珠子不为所动,就这样悬浮在半空中犹如长鲸吞水,吞下无数月华,那景象竟隐隐透出一种诡异的贪婪之感。
谢长安目瞪口呆的看着异象呈生的珠子,心中惊疑不定。
这珠子乃是他贴身佩戴的祖传之物,一直没有任何异状,谢长安在家中生计困难之际,也曾想过拿去置换一些钱物。虽然他也没看出这枚带着斑驳墨绿色花纹的珠子有什么珍贵之处,但料想谢家把这枚珠子当作传家宝一路传下来,肯定非是凡物,只是事非依人,他跑了武陵府各大当铺,得到的结论都是一样,这只是一颗普通的夜明珠而已,并且出土时日太久已经无法发光,也就是一颗普通的石珠,一文不值,当时的他还颇为垂头丧气了一段时间。
事后,如不是因为珠子乃祖传,又自幼佩戴已成习惯,他早就把这枚珠子一丢了事了。
但此刻,这珠子气象万千,引动月华,哪还有一点之前平平无奇的样子。之前珠子上的墨绿色花纹也不知何时消失不见,随着月华不断的涌入,珠子开始慢慢变的透明,散发着晶莹的光泽,珠子内隐隐可见一缕缕光芒流转,画出一道道玄妙的轨迹。
随着珠子吸收的月华越来越多,谢长安只觉得窗外透进来的月光仿佛都黯淡了几分。
足足过去了半个时辰,珠子才停止吸收月华。然后静静悬浮在空中,散发着的光泽流离不定,忽明忽暗。幽幽的光泽在谢长安惊疑不定的眼神注视下,好像有呼吸一般规律的闪烁。
慢慢,谢长安眼神开始变得热切,呼吸逐渐急促起来。凡人小子获得天大机缘,种种奇遇,从此化凡为仙,纵横快意。这些在说书人口中,小说志异中屡见不鲜的桥段在脑中不断浮现。
莫非,我谢长安也有得上天垂青的时候吗?他毕竟只是一个十多岁的凡人少年,此刻,这一颗祖传下来明显不是凡物的宝珠就在眼前,浮想联翩之下终于渴望压倒了恐惧。他颤抖着向珠子伸出手,凌乱的呼吸显示着他此刻内心的不平静。终于,在他感觉中不知过去了多长一段时间,他的手堪堪放在珠子的下方,而这这简单的一个伸手的动作就让他冷汗淋漓,连背上的衣服都打湿了一片。而那珠子没有任何变化,依旧悬在半空,散发着幽幽不定的光芒。
谢长安深吸了几口气,犹豫了一下,旋即牙关一咬,猛然抬手把珠子握在手中。然后,不由自主的闭上眼睛大叫了一声。
半晌,谢长安颤抖着的身躯才勉强平静下来。谢长安缓缓睁开眼睛,惊喜的发现,他担忧的情况并没有发生。珠子没有瞬间炸裂把他炸的粉身碎骨,也没有飞遁而走,更没有释放出什么妖魔鬼怪。手中那有别于之前石珠粗糙手感的温润提醒他,这颗异象纷呈的宝珠就这样被他轻松握在手中。
谢长安眼神中的恐惧如潮水一般退去,只剩下赤裸裸的火热,甚至带着一丝微不可察的贪婪。谢长安摊开手掌,把珠子平托在面前仔细观察。
这珠子此刻的卖相任谁看来都是不折不扣的宝珠,莹润的幽光缓缓流转,闪烁间不时激起一道道绚丽的光晕,这光晕足足飘出数尺之遥才变淡消失不见。半透明犹如美玉的珠体,清晰可见里面漂浮着一团团氤氲的浮云,一缕缕丝状的流光围绕着浮云在珠壁间游动,偶尔相撞在一起,顿时流光四溅,点点星光四散。这小小一颗珠子内,当真是光华灿烂,气象万千。
同时,托着珠子的手更是传来阵阵清凉,也不知是否错觉,这种清凉的感觉让谢长安觉得神清气爽无比。这种种神异让谢长安更坚信这珠子肯定是一颗非同凡响的宝珠,灵珠。难道,这是一件法宝?谢长安心中闪过一个念头。顿时,眼中的火热更盛三分,炽烈无比。
以谢长安浅薄的修仙见识,他也只敢猜到法宝这个层级了。
众所周知,修仙界以器,宝区分种种炼制的法器法宝。器为低,宝为高。养气期,炼气期修士使用法器,养神期以上修士则使用法宝,除了一些特殊情况以外,很少有修士会越阶使用。
但谢长安不知,器为低,法为高这句话还有下半句。法为下,灵为上,灵之外,尚有道。法宝之上,还有灵宝,而灵宝之外,还有道器,只是灵宝,道器这类高阶法宝,即便九州界是人界有数的大界,又有擅炼器的道门法统,也没多少件灵宝,道器的存在,而天上学宫也不会去传授这些只要去典章阁走一圈就知道的常识。是以,在谢长安看来,法宝便已是通天的宝物了。
此时,窗外的月光开始变淡,帝流浆奇景在持续了将近一个时辰之后,终于慢慢消褪。
谢长安无暇他顾,他先是笨拙的掐出一道似是而非的法诀,没有任何法力神念的加持自然没有任何作用。旋即再想起那些凡间志异小说中的描述,什么放在额前以意念沟通,滴血认主都试了一遍。可珠子依旧宝光幽幽,毫无变化。
半晌,谢长安终于颓然放弃了各种尝试。安慰自己,宝物不凡,自己终归还是有缘人的,之后再慢慢研究便是。而就在谢长安准备收好珠子之时,珠子终于有了变化。谢长安眼角余光看到,珠子好像有一抹血色一闪而过,渗入他的手掌消失不见。可不待谢长安多想,便只觉得眼前一黑,顿时软软倒在地上。珠子从他手上脱落,骨碌碌滚了几圈撞上桌腿停止不动,唯有宝光依然。
昏迷过去的谢长安不知道,那抹血色悄然在他额头浮起,然后隐没不见,等过了片刻再次出现,那抹血色在谢长安额头下的皮肤内变换不停,就如一滴墨滴落水中晕开。
再过了数息,血色渐渐演变成一个玄妙的符箓图案,仿佛力有不继,每每都在符箓将成的瞬间,再次溃散。而这抹血色却不气馁,一次又一次要凝成那繁复玄妙的符箓。终于,在十数次尝试后,终于成功凝结成一个约莫铜钱大小的符箓。
就在符箓凝结成功的瞬间,昏迷中的谢长安只觉得脑海一阵剧痛,意识苏醒,但这意识只觉得周围漆黑一片,飘飘荡荡,不知落于何处,他努力的想着有何动作,却感觉无处着力,躺着的身体依旧是一副双目紧闭的昏迷状态。
就在此际,谢长安只觉得有一股吸力带着自己不知往何处飞去。
过了不知多久时间,眼前开始隐约可见一点光明。光明逐渐放大,终于谢长安来到了一处奇妙的地方。
他漂浮在灰蒙蒙的虚空里,在他脚下有一汪湖水就这样漂浮着,不知深浅,湖水清澈如镜,亦平静如镜,毫无波澜。
在湖的中央,有一座圆形的玉台,玉台通体乳白,有如上等的羊脂白玉铸就,温润无暇,静静漂浮在水面尺许高的位置。玉台还缠绕着一道道血红色的花纹,勾连往复。
在玉台的正中央,一颗菱形的透明晶体缓缓转动。如果谢长安此时能看到他外面身体的情况就会发现,这玉台上缠绕着的花纹和他额头上的符箓几乎一模一样。
但此刻的谢长安,只觉得思维呆滞,就好像失去了思考的能力,无悲无喜,无生无念。那颗菱形晶体散发着道道璀璨的光芒,更是带着股诡异的魅惑之感。谢长安不由自主的飞向玉台,然后毫不犹豫的拿起晶体一口吞下。
在晶体吞下的一瞬间,谢长安的意识仿佛被一股巨力猛然扯着往后飞退,速度之快,几乎是刹那间便远离了此地。然后,同时,谢长安猛然睁开眼睛,眼眸中景象万千,有奇兽腾挪,草木枯荣,也有桑田沧海,白云苍狗,种种奇异生灭幻化不停。
足足过去了半个时辰,谢长安再次眼睛一闭,只是此次他呼吸平缓,就好像是睡着了一样。额头上的符箓图案也随之隐没不见。
谢长安觉得自己做了一个漫长的梦,梦里的内容似是而非,好像记得十分清楚,但要细细回想却丝毫都想不起来。只能沉浸在这似睡非睡,似醒非醒的状态下一片茫然。直到,窗外破晓,金乌初鸣,谢长安才缓缓睁开眼睛,坐起身来,神色一片迷茫。
谢长安晃了晃脑袋,只觉得脑中好像多了些什么东西,却又难以琢磨,想了良久依旧一无所获。愣了片刻,谢长安眼神逐渐清明,旋即想到昨晚的场景,不禁一惊,然后看到静静躺在桌子底下的珠子,然后脑中一道清流闪过。喃喃出声:“往生珠。”
往生珠的幽光已不知何时消散不见,此刻看起来就是一颗平凡的玉珠,谢长安走了过去,拿起珠子,还是如以前一样,把珠子装入一个小小的锦绣布囊里,戴在脖子上。然后看了看窗外,整理了一下衣冠,走出木楼,往学宫方向走去。迎着初升的朝阳的身影,却带着一丝萧索。
到了学宫门前,谢长安却没有进入学宫,而是拐往另一个方向,行了一个时辰,谢长安来到一座占地极广的木殿前。木殿装饰简单,殿前是一道长长的回廊,回廊下是一条清澈见底的小溪。走过回廊,是一个亩许大小的广场,广场上整整齐齐的铺着一块块青石,青石色泽淡雅,犹如雨后破青。
在广场的中央,一个仙鹤雕像伫立着,仙鹤翘起一足,仰首望天。雕刻的栩栩如生,霜翎雪羽,极为传神。
穿过广场,便进入了木殿。木殿内部也极为宽广,几个身着蓝色道袍的修士坐在木桌后,在木桌的前面同样有修士在交谈着什么,也有三两个身着白衣的学宫学子在旁等候。
这里便是驾云司,专事为天上宫修士提供各种飞行工具的所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