熙熙攘攘的酒馆里,来来往往的都是那些大胆而贪婪的冒险家们,他们或兴奋地谈论着即将前往的神秘金字塔,或骄傲地向周围的人展示着自己手中的战利品。只有角落里两个脸色阴郁的年轻人默默地在喝着闷酒。
“我说”,尘烟打破了平静,“其实这叫坤灵遗迹的金字塔应该是所谓的副本吧,所以我们进去之后看不到其他的玩家。”
夜雨看了她一眼,轻轻叹了一口气说道:“恭喜你答对了,而且你刚才在里面的所作所为,简单来说就是ADD了。”
“不过,要攻略副本,靠我们两个肯定不够啊”,尘烟罔顾左右而言他,“就算你我都是强~力~DPS输出,至少还需要坦克和治疗啊。”
夜雨看了看附近进进出出的人流说道:“要在附近找几个队友看上去也没有那么难,不过最好还是找几个认识的朋友,要不然偷偷把坤灵珠抢走就麻烦了。”
“你的意思是,我们去找几个线下的朋友?嗯,我的朋友里面好像没有玩这个游戏的,游戏虽然免费,但设备还挺贵的。”
“这么说来,你还是个富二代?”
“嘿嘿,也不能这么说,我……有些别的门路,先不说这个了,你有认识的吗?”
“坦克我已经想到了,冰霜泰坦,这家伙皮糙肉厚,最适合做坦克。”
尘烟一拍脑袋,“对哦,我怎么没想到。这家伙上次把我们整得这么惨,必须要来帮这个忙。而且他的输出也不低,也许可以直接带我们单刷了。”
夜雨摇摇头说:“那估计不行,当初我们的等级差太大,所以才显得他攻击力这么高。他最近没升过级,25级的近战单刷不了20级的副本。不过作为坦克,他应该还是比较轻松的。”
他又想了一下说:“我还有一个人选,不过操作水平一般,当治疗够呛,但凑个五人队应该问题不大。”
尘烟挠了挠头说:“你一下子解决了两个,那我也去努力一下吧。”
两天以后,夜雨按照约定的时间上线,身边站着一个叫“冰霜泰坦”的25级斗士和一个叫“龙哥”的15级法师。刘一龙其实一开服就建了很多号,但就像很多新手玩家一样,纷纷夭折在了刚开服的混沌时期。之后其实他一直没死心,所以这次夜雨主动提出带他刷副本,他开心得一晚上没睡。他还专门邀请甘剑和何苾来自己的网吧,直接包下了VIP房间来打副本。
三人在酒馆里等了好一会儿,终于看到尘烟带着一个牧师妹子出现了。只见她兴奋地说道:“当当当!怎么样?!怎么样?!最正统的治疗,牧师!”
夜雨看着牧师头上的LV1,苦笑道:“嗯,牧师是没错,只是有点太新鲜了。”
尘烟努了努嘴说:“这年头能找个牧师你知道有多不容易,治疗可都是大爷啊。而且还是个如假包换的萌妹子,幸亏我机灵,直接去新手村找来的。”
法师龙哥挖着鼻孔说:“萌妹子?隔着屏幕你都不知道对面也许是条狗。”
夜雨皱着眉看了看这个家伙说道:“活该你这家伙到现在还是单身,嘴这么臭注定孤独终老。”
尘烟也赶忙赔礼道:“别理他,这就是个死肥宅,一辈子没跟女孩子交往过,不会说人话。”
只见妹子低头站在原地,半晌没有说一句话。尘烟推了推她,小心翼翼地问:“妹子?你怎么了?”这个叫做“星愿”的1级牧师依旧呆呆站在原地,突然开始在空中挥舞起双手。
尘烟吓得倒退了几步,惊道:“这是怎么了?抽风了吗?要不要报警啊?!”
此时突然一个轻轻弱弱的声音传来:“哎呀,这个要怎么输入对话啊,键盘在哪儿呢?”
众人哑然。
夜雨问道:“那我们一直在这里说话,你就没想过可以直接通过语音对话吗?”
“呵呵”,牧师妹子笑了笑说,“很久没玩游戏了,我们那个年代玩游戏的时候,对话都是通过键盘输入文字的。语音的话也需要耳麦。”
刘胖子一脸不信地说:“你们那个年代?你有多大了?NSG游戏也已经问世一年多了。”
“呵呵”,牧师妹子的笑声甜美且温暖,非常具有感染力,“我可能比你们都大吧。说起来其实我以前玩游戏也不多,倒是经常看别人玩。要不是公司规定了每个人都必须每周在线5小时以上,我猜这辈子都不会玩这样的大型游戏了。”
“哇!你是巴别科技的员工吗?”龙哥惊道,“有什么内幕攻略秘辛吗?快说说,快说说。”
牧师妹子略显紧张地做了一个小声的手势,低声说道:“小声点,公司不让我们随便在游戏里透露身份,其实我不应该告诉你们的。”
一个标准的副本队伍组队完成了,一直在一旁一言不发的冰霜泰坦把牧师星愿和法师龙哥带去自己熟悉的北地雪原,带着他们刷了几个小时的野怪。两人的等级迅速提升到了20级。野怪掉落,加上从帐篷里那些商人手中购买的武器防具,东拼西凑的终于帮他们俩凑齐了一套可以下副本的装备。这支队伍终于可以向坤灵遗迹副本出发了。
虽然队伍里的操作水平不一,但靠着冰霜泰坦超强的能力,一路推进得非常顺利。他的寒冰光环的减速能力使得那些原本就行动缓慢的木乃伊变得寸步难行。两个AOE的主力,法师龙哥和枪手尘烟靠着暴风雪和爆炸弹可以从容地输出。反而个人实力最强的夜雨却没什么出场的机会,擅长单体输出的他只有拿2个小Boss来发泄了一下。在他的史诗武器“绯虹剑”的超强输出之前,甚至还没怎么出汗就结束了战斗。
没过多久,队伍就来到了最深处的一个大厅。这里是金字塔的中心,顶部已经倒塌,一束洁白的月光穿过金字塔顶的破洞,直射到大厅中央高台上的一口孤零零的石棺上。五人小心谨慎地点亮了大厅石柱上的油灯,仔细搜索了大厅里每一个角落。可是除了一些不知名的白骨、积满尘土的陶器土罐和其它陪葬器皿之外,众人一无所获。
“这副本算是结束了吗?感觉这里应该是有一个Boss的。”尘烟趴在石棺边缘向里张望。明亮的月光穿过破损塌陷的石棺顶部把里面照了个透亮,除了零零散散的碎骨片和一些瓦罐之外,值钱的陪葬品早被盗墓贼偷了个精光,连石棺里的木乃伊都不见了。
尘烟抬起头望向大厅的正上方,天花板开着一个口子,一条长长垂直通道直通金字塔的最顶端。月光就从最顶端的缺口直射进来,照在石棺上。
她好奇地边看边说:“好奇怪啊,这条通道当初是为了什么而建的?月光就这么凑巧可以穿过来,直接照在上面。月亮只有运行到这个特定的位置上,月光才能穿过通道落进来,这么凑巧就被我们赶上了。”
话音未落,月光就开始慢慢划过天顶,室内的亮度也变得越来越低。尘烟突然捏紧了牧师妹子的胳膊,声音颤抖着说:“我们走吧,这个副本已经没什么了。”
星愿微笑着拉着尘烟的手说:“怎么了?你怕黑吗?”
黑暗中,浑身颤抖的尘烟默默地点了点头。
没过多久,大厅已经变得伸手不见五指,周围一片寂静。
“啊~~~”,尘烟大喊了起来,“我们快走吧,这里什么都没了。”
周围依旧死一般的寂静,没有任何回应。刚才明明紧紧攥着牧师星愿的胳膊的右手,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变得空空如也。
“夜雨!胖子!大个子!星愿!”,她拼命地喊着,“你们在哪儿啊,快出来吧,我们走吧,求你们了。”
得不到任何回应,她带着哭腔的大喊声被四周无边的黑暗吸收得无踪无影,连回声都听不到。她想要逃走,可两条腿就像灌了铅一样,一步也迈不动。要往哪里逃,看不到任何光亮,看不到出口在哪儿。尘烟绝望地坐在地上嚎啕大哭了起来。
大哭了好一会儿,她终于没有力气了。慢慢安静下来的她渐渐听到了一些细小的声音,在原本黑暗无声的环境中变得异常诡异。她尽量平复因哭泣而紊乱的气息,紧张的屏住呼吸,仔细地侧耳倾听。声音变得越来越清晰,是滴水的声音,像是自来水顺着没有拧紧的水龙头滴滴答答落在水泥上的声音。
她不由自主地全身颤抖起来,脱口而出喊了一声:“姐姐。”
周围响起了刺耳的讪笑声。
“哈哈,又哭鼻子了,爱哭虫,只会叫姐姐。”
“她姐姐学习成绩好,体育好,长得还美,跟这废物差得也太大了吧?”
“谁知道是不是一个妈生的,说不定是哪里捡来的野种。”
“就是就是,要不然基因也不可能差得那么大,换了我的话,在娘胎里就自杀了,活下去就是个笑话。”
“姐姐还这么照顾她,要换了我,根本没脸认这种妹妹。”
“唉,我们把她关这么久,不会出事吧?”
“怕什么,这种垃圾关在厕所里最合适了。我们走吧,明天早上打扫卫生的阿姨会给她开门的。”
刺耳的声音伴着脚步声越来越远,可笑的是竟然也带走了江心心最后的希望。周围再度恢复了绝望的沉寂。
“姐姐,姐姐,姐姐”,心底的呼唤终于越来越响,从她的嘴里脱口而出,“姐姐!姐姐,救我。”
哐当一声,是什么东西被砸掉的声音。厕所的大门被打开了,明亮的月光直射在她的眼睛上,多么洁白的光。姐姐站在皎洁的月光里,多么美丽,多么耀眼。她的手里拿着一把沉重的大扳手,宛如童话故事里手持重剑、英勇无畏的骑士,更像是英姿飒爽的战争女神雅典娜。姐姐永远是那么冷静、美丽,高高在上,与她相比,我算什么?丑陋、愚蠢的庶民?蝼蚁?
沐浴在银色月光中的雅典娜女神向黑暗中的妹妹伸出了手,轻轻地说道:“没事了,回家吧,爸妈该等着急了。”多希望姐姐能给我一个温暖拥抱,摸摸我的头,就像小时候把我从巷口恶狗的嘴里把我救出来的时候,替我擦干脸颊上的泪痕。
姐妹俩沐浴着月光,默默地并肩走在学校的走廊上。尘烟低着头,身后的月光将两人的身影投映在地面上,那个修长窈窕的是姐姐,那个又矮又胖的是自己。
江心心,爸妈为什么要给我这个妹妹起这样的名字,我根本不配叫这个名字。
可是。
姐姐,你知道吗?也许这个世界上,如果没有你,如果你不是我的姐姐,我就不会总是被拿出来和你比较,我就不会显得如此愚笨丑陋。既然有了你,为什么还会有我。为什么你我是同父同母的姐妹,为什么我们却是如此的不同,为什么会有这么不公平的事情?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尘烟的心里仿佛藏着一团火焰,在烧灼,在煎熬。她再也忍不住了,放声大喊了起来,“为什么!”
随着这一声大喊,心中的火焰化成一个燃烧的光圈,瞬间扩大到整个空间里,将周围虚伪的静谧烧了个一干二净。教室、走廊、厕所、月亮,还有姐姐,全部都烧得一干二净,一切都消失了。所有这一切都是幻象,都是自己心中的幻象,全都消失了。自己又回到了那个漆黑一片的金字塔中央的墓室。不,不再是一片漆黑。她的视力穿透了黑色的迷雾,周围的一切变得清晰可见。
从未看得如此清晰,对周围,对自己,对时间和空间。阴暗的金字塔四壁渐渐变得透明,消失,这一切仿佛都是虚妄的幻象。此刻她一个人孤零零地站在沙漠的中央,月光照在面前的石棺上。皎洁的月光像一道真理的火焰,将石棺烧了个一干二净,露出了一个巨石垒成的神坛。在银色的月光照耀下,一具高大的尸体从阴影中渐渐显露出来。渐渐变得清晰的是一具人身胡狼头,手持等身权杖的尸体,死神阿努比斯!
尘烟毫不畏惧地走到神坛上,看着面前的阿努比斯。它的左眼紧密着,右眼眶却空空如也。尘烟口袋里突然亮起了洁白的光芒,她伸手从袋子里摸出了正散发着洁白寒气的冰寒珠,珠子今晚似乎在月光照耀下显得格外的耀眼。
她犹豫了一下,把冰寒珠尝试放进阿努比斯空空如也的右眼眶里,不大不小,吻合得严丝合缝。珠子旋转了一周,停了下来,中心的颜色变成更深一层的海蓝色,成了它的瞳孔。慢慢地,袅袅的黑烟从阿努比斯的皮肤上升腾起来。它的左眼突然睁开,和飘着寒气的右眼不同,火红色的左眼中间瞳孔的部分燃烧着白色的烈焰。这个三米多高的古神从神坛上站起,尘烟倒退了好几步,刚才消失了很久的伙伴们又重新出现在周围的空间里。
龙哥被吓得全身一颤,“握草,这金字塔怎么突然就没了,这个大狗头又是从哪儿冒出来的,这才是真正的隐藏Boss吗?”
夜雨揉了揉肩膀说:“这一路我连汗都没出,这家伙看上去有点意思,杠精……”
还没等他说完,冰霜泰坦早就一个冲锋,撞了上去,一拳普攻紧跟着一个冰霜重击降攻速。这个家伙在游戏里跟现实生活中判若两人,现实中没事就爱抬扛的他,在游戏里沉默寡言,就爱耍帅装酷。为了配合冰霜泰坦这个人设,他也真是煞费苦心。
不过技术是没得说,作为一个大部分时间都在单刷的玩家,拉怪的技能衔接也是有板有眼,这一路上无论大家再怎么加大力度输出,从来没有丢失过仇恨,怪拉得稳稳的。夜雨不再多想,拔出“绯虹剑”急速奔向Boss,一边接近Boss一边加速挥舞剑,提前给剑气预热。进入近战攻击距离,他已经将剑刃加速到了黄色。他立刻开启剑刃风暴和流血,同时穿插着普攻和疾风二连,一套行云流水的技能瞬间将输出拉满。一看仇恨值,还是稳稳的,真不知道这家伙是怎么做到的。
其他人也火力全开,加大力度输出,可是一看血条,完全看不到下降。
“二十亿?这家伙有二十亿血量?”龙哥惊叫道,“这要打多久才能打完啊?!”
“照目前你们的输出,大概需要一百年。”冰霜泰坦冷冷地说道。
“靠,你算得这么快?!真的假的?!”龙哥将信将疑地搓了一个寒冰箭,紧接上一个冰风冲击。
“我有插件”,杠精冷冷地说道。
“草,有这好东西你不给我装一个”,龙哥忿忿道。
“给你也浪费,就你那手速。”
龙哥张了张嘴,无奈地闭上了。过了一会儿,他又无奈地说道:“不行就放弃吧,反正副本死亡也不会消号,这完全是浪费时间。”
虽然他的话没错,大家心里也都清楚,可手里的动作却一点都没停下。毕竟如此大费周章才唤醒了这个隐藏Boss,谁都不甘心这样放弃。大家心里都抱着一丝希望,也许把Boss打进第二阶段是不是可以转换成什么易伤模式之类的。
但阿努比斯的能力显然不仅如此。果然没过多久,它举起右手的权杖,全身的黑气渐渐在权杖顶端汇聚成一个巨大的黑球。
冰霜泰坦大喊:“不好,它要放大招,你们快散开,我来扛。”
几乎就在众人散开的同时,黑球直接撞向了他,撞散的黑烟全部钻进了他的身体里。他的身体顿时麻痹了,僵在那里不得动弹。阿努比斯抬起左手,猛然一下插进了他的胸膛,将他的心脏挖了出来。它把右手的权杖深深插在沙砾里,一挥手把权杖顶端变成了一个天平。它平摊的右手掌心里幻化出一根金色的羽毛,将羽毛和那颗鲜红的心脏同时放在天平的两端。
“称量”,一个声音回荡在他的颅脑中。
只见天平慢慢地倾向羽毛的一侧,阿努比斯低沉地说道:“虚妄!”
“砰”,还在跳动着的心脏瞬间化作一团黑烟,升腾飘散而去。几秒钟后,美丽的天使姐姐就站在了他的面前,“勇敢的冒险者啊,请问你选择重新踏上布满荆棘的道路,还是愿意奉仕女神以获得光明的庇佑?”
而在副本里面,夜雨输出全开,高速飞舞的剑刃已经接近了绿色。因为没有高仇恨技能,他只能将自己的输出拉满,来拉住正要奔现牧师妹子的死神阿努比斯。但很快他也遭遇了和冰霜泰坦同样的命运。
“称量”
“虚妄”。
“勇敢的冒险者啊,请问你选择重新踏上布满荆棘的道路,还是愿意奉仕女神以获得光明的庇佑?”
正剩下了两个远程输出和一个牧师妹子,当牧师开启隐身,法师开启冰箱之后,阿努比斯直接奔向了仇恨最高的尘烟。
“称量。”
正当大家以为又要失去一个伙伴时,没想到盛放着尘烟心脏的天平那一端高高的抬起。
“真实!”
真实?这是我的真实?真实的我就是从小生活在姐姐的阴影之中。懦弱、矮小、丑陋、蠢笨,一无是处的我,从不起眼的我,即便是这样的我,即便是一直被姐姐帮助着的我,也一直恨着姐姐,恨着自己,恨这永远被用来比较的命运。
“真实!这就是真实的我,那又如何?!”沙漠中响起她震天动地的怒吼。
她的视界又变得更加清晰起来,穿透重重迷雾,穿透阿努比斯灰黑色的皮肤,她看到了阿努比斯头上的第三只眼,那是他额头上的眼,笼罩着黑色迷雾的真实之眼。她的僵硬的身体摆脱了束缚,双手握紧“三星贯日”瞄准了他额头上的黑色眼睛。
“砰”,一声枪响划破沙漠的夜空,准确地命中了死神藏在额头底下的真实之眼。
沙漠消失了,金字塔重新又出现在了剩下的三人面前。
几分钟以后,提前下班的两人坐在副本门口,等到了胜利回来的三个伙伴。
龙哥兴奋得手舞足蹈,一边演绎一边说:“你们可不知道尘烟有多厉害。砰,就一枪,那个有二十亿生命的怪物,血条嗖一下就见底了。”
夜雨也很高兴地迎上前去,拍了拍尘烟的肩膀说:“小妹妹这是真的长大了,这次全靠你了。”
尘烟看上去却并不是很高兴的样子,低着头默默地摊开手掌,掌心里是三颗大小相同的珠子。一颗是在三江城得到的冰寒珠,一颗是笼罩着黑烟的坤灵珠,另一颗散发着红光,暖暖的。冰霜泰坦突然抢前一步,从她手里拿起那颗红色的珠子,仔细查看。小小的珠子中心有一团火苗在熊熊燃烧着,但拿在手里却不觉得烫,反而觉得暖暖的很舒服。
“这是……烈火珠?”他惊道。
夜雨不解看了看珠子,又看着他说:“为什么,烈火珠不是已经落入他人之手,怎么会出现在这里?难道这些珠子不止一颗?”
杠精摇了摇头说:“我也不知道,即便不止一颗,出现在这个副本里,而且由阿努比斯掉落也太不合理了。”
尘烟似乎对他们的对话一点不感兴趣,默默地把珠子都塞给了夜雨。
夜雨拿着珠子说:“这些珠子还是交给你保管吧,放在我这儿怕是会弄丢。”
尘烟淡淡地说:“不用了,已经开学了,我可能暂时没办法上线了。功课的进度落下了不少,我得加把劲儿了。我毕竟还是个学生啊,学业为重,呵呵。”她努力地挤出了一个笑容。
龙哥跳出来一把抢走了三颗珠子,开心地在手里摩挲着,“这可是史诗级道具啊,你们都不要就给我,不知道将来可以换什么样无敌的装备呢。”
“你们聊会儿,我明天早上还有课,先下线了。有空SNS联系吧,掰掰。”不等众人回应,尘烟转身走向客栈下线了。
“唉,你们这些男人啊”,牧师星愿叹了一口气。
三个人一脸懵逼地看着新来的牧师妹子。
“尘烟的心在流泪。”
时间已过深夜12点,巴别塔的寒冰女王、超级实习生、加班狂魔—江欣欣依旧在电脑前努力工作着。桌上的手机震动了一下,她站起身来,伸了一个懒腰。偌大的办公室只有自己的工位上还亮着灯光,不过她对这一切早已习以为常了。
拿起手机,是一条来自SNS的信息。
“姐姐,我把游戏内测号还给你,我不玩了。”
江欣欣回了一条:“呵呵,怎么了,难度太高,玩不去了?”
“不是……”,信息马上又被撤回。
对方重新又发了一条,“是啊,哈哈,我太难了。还有,我马上开学了,要好好学习了。”
江欣欣:“我这是在梦里吗?我妹妹要认真学习了?高三时我都没见你说过这话。”
“从小到大,我都没有做好过任何一件事。要不是靠了你,连现在这个三流大学我都上不了。再不努力,我真的……我真的不想一辈子都靠你。”
“你别这么想,我们都是一家人。努力学习是好事,不过也不要给自己太大压力。有姐姐在,家里没问题的。”
“谢谢你,姐姐。”
“一家人说什么谢。”
30分钟后,江欣欣把报告交到了陈非凡的手里,正打算离开的时候被上司给叫住了。
他盯着她看了好一会儿。直到江欣欣冷笑道:“怎么了,我脸上有东西吗?还是陈总又要深夜勾引自己的部下?”
陈非凡说:“第三觉醒者出现了。”
“哦,我看过服务器记录,并没有记录到啊。”
“是一小时之前才刚发生的。”
“怪不得,这次觉醒的是?”
“真实之眼。”
“第一觉醒者‘复仇之镰’,第二觉醒者‘时空之剑’,第三觉醒者‘真实之眼’。第三觉醒者是什么背景?”
陈非凡盯着她的眼睛,沉默了几秒钟后说道:“第三觉醒者是你的内测号。”
江欣欣的表情瞬间起了变化,但几秒钟后又迅速恢复了平常那种冷若冰霜的样子。她淡淡地说:“不是我。”
“我知道。”
“如果违反了公司的规定,你可以开除我。”
“公司没有规定只能本人使用,况且你也知道,我们的目的就是尽快促成觉醒。”
“如果没有违反规定……那我先下班了,明天见。”
“等一下”,陈非凡叫住了又要转身离去的江欣欣,“你不想看看她的觉醒记忆吗?”
“这是公司机密,是特别加密的,按规定只有你和孙老板可以看。”
“看在我们俩关系的份上,我可以为你破例。”
江欣欣一侧的嘴角微微上扬,“陈总,我不希望你因为我违反公司的规定。我跟你也没什么特别的关系,那一晚对我来说……其实很平常,你不用觉得欠了我什么。至于记录的内容,说实话,我是真的没兴趣。”
听着江欣欣的高跟鞋咯噔咯噔的脚步声在空旷的走廊上渐行渐远的声音,陈非凡把鼠标放在了标注着“第三觉醒实录”的文件上。在播放按钮上停留了几秒,随即把文件扔进了垃圾箱,点了清除。
不知不觉,何苾也成了“竹林七贤”之一。所谓“竹林七贤”,就是指竹林翁,也就是舒清韵、杠精他们这些一起沉迷研究‘梦元’的人,他们自嘲为“闲人”。原来只有六个,自从何苾来了之后,他们就顺利成章地自称为“竹林七贤”。虽然何苾一开始每次都否认自己是他们中的一员,但时间一长,他也懒得否认了。
他现在已经可以轻车熟路地穿过春日原那些狭窄复杂的小街小巷,一路找到没有人气的“双马尾的哈米兰”。今天,他刚要推门进去,就跟一个着急忙慌往外逃的男孩子撞了个满怀,那孩子恐惧的眼神就像是见了鬼一样。
如果不是因为早就混熟了,看到今天老板的打扮,何苾估计也会跟那孩子一样落荒而逃。超大号的水手服没能遮住那毛茸茸的大肚子,变成了一件惊悚的露脐装。当然更惊悚的还是那粉红色的双马尾假发,配合着青灰色的下巴。何苾在门口站定,与老板默默对视的画面定格了十秒钟。
“你,至少把胡子刮干净了吧”,何苾艰难地吐出几个字。
“我,其实,刮了很久的”,老板每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
清韵往紫砂杯里倒了一小杯普洱,递到何苾的面前,微笑着说道:“坤灵珠成功拿到,只是没想到还收获了意外之喜。”
何苾没有拿起杯子,只是怔怔地看着杯子里深赭色的茶汤出神,过了半晌才开始说话。“我还是挺担心尘烟的,或者说担心江心心本人。”他想起了自己的遭遇,有些欲言又止。
清韵笑着说:“你也不用担心,这些年轻女孩子情绪变化大也很正常。大学生能以学业为重是好事啊,总比整天泡在网吧里那些人强吧。”
“唉,我担心的不是这个,算了,我还是说了吧。”何苾把自己那几次意外觉醒的事情和瑶姬对于觉醒的说明简单地介绍了一下,只是略过了那些伤痛回忆的具体内容。
清韵一下子兴趣大增,她饶有兴致地说道:“很多年前,一个叫黄大炜的美籍华裔神经医学和心理学家曾经提出过心灵印记学说,用来解释那些人类历史上超越时代的发明创造、远见卓识或是伟大人物。但当时此人被认为是一个三流江湖骗子,他所倡导的学说被心理学和神经医学界斥为伪科学。那个黄大炜也很快从人们的视野中消失了,在科学史上也没有留下什么痕迹。”
“那你是怎么知道这个人的?”
“我也是一个偶然的机会,在MIT攻读博士学位的时候,帮我的博导搬家。在清理他家阁楼的时候,从一堆学术杂志中碰巧翻到了他的文章。因为他的学说实在太过新奇,所以印象很深刻。后来问了博导,他说此人曾经是个天才少年,若不是后来误入歧途,应该会大有成就的。”
“那你怎么看这种学说?”
“嗯”,清韵沉吟了一会儿说,“严重心理创伤也就是他所谓的‘印记’能够打破自我心理壁垒,从而激发出人类最大的潜能,他的文章立论大胆,逻辑推演也很缜密。失败的很大原因是缺乏临床实证。但这也是没办法,他所列举的历史上那些著名的时代伟人,全都已经过世很久了。我听说他还申请从霍金的遗体中提取DNA。”
“结果呢?”
清韵大笑道:“当然是被拒绝了,大家把他当成了一个疯子。”
“但我觉得你没有把他当成疯子。”
“呵呵,怎么说呢。人类的大脑还隐藏着无穷无尽的奥秘,我们已经开始进军外太空,研究黑洞,探求宇宙创造与消亡的秘密。但对于自己本身,还有太多太多未知的领域。”,她突然话头一转,“不过,科学上看上去既大胆又合理的推测还有很多,如果不能被证明,都没有任何意义。”
“不过作为他的同行,当时把你困在‘梦元世界’里的心结又到底是什么呢?跟他有关系吗?”
清韵意味深长地笑了笑说:“想要探究我的心理奥秘?可以啊。不过首先,你愿意分享你的印记吗?”
何苾做了一个把自己嘴的拉锁拉上的手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