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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最亮的星星

最亮的星星都是闪耀在最黑的天空中。

黎明之前,天空越发黑暗。

暗沉沉的天空,墨汁一般的夜色笼罩着那一片大山,就好似一个漆黑的铁桶,把这重重叠叠的大山和大山里居住的人们牢牢地罩在里面。

一片漆黑之中,却见那群山之间隐隐透出一点亮光。

那里是一个破旧的泥土房,房子里微微透出一点昏黄的灯光。

那个破旧的泥土房北侧和东西两侧的半边墙都是原来的泥土,只有前边是用泥土垒起来的墙。

东西有两间屋,堆些乱七八糟的破东西。

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女正站在灶台边,一边给炉膛里添柴火,一边在大铁锅里熬粥。

红红的炉火映在她的脸上,倒也让她那苍白的脸上显出几分红色。

只见那少女熟练地用大铁勺在锅里搅了搅,又打开边上另一个炉灶上的铁锅的锅盖,大锅里正烙着几个金灿灿的饼子,那是用玉米粉做的饼,里面包着咸菜萝卜丝。

山里俗称这个饼为“苞芦粿”,是大山里的人家最喜欢的食物之一,一般条件好的人家还会在饼里加几个鸡蛋。

这一锅“苞芦粿”有几个明显鼓胀一点,那就是加了鸡蛋的。

那少女麻利地把锅盖掀开,金黄色的饼子四边滋滋地冒着油,一股食物的香气一下子飘了出来。

她拿着铲子,熟练地把饼翻了个面,又去炉膛里去掉几根柴火,然后盖上锅盖,把粥和饼保温着。

做完这一切,少女这才站直了腰。

只见她穿着一件半新不旧的格子棉衣,可能棉衣被洗了太多次的缘故,那格子本来的颜色已经看不出来了。

她的下身穿着一条肥大的棉裤,脚上蹬着一双跟这寒冷的冬季明显不匹配的单鞋。

女孩用力跺了跺脚,探头往窗外看了看。

只见这时外面天色已经有些发亮,东方的天空微微泛起了一丝鱼肚白。

她转身走出门,走到到边上的泥土房前,伸手敲了敲木头门,大声喊道:”哥!哥!起床吃饭了!”

里面传来一声含糊不清的回答:“别敲了!听到了!喊什么喊!烦死人了!。。。”

这时,东边的土房子里传来几下咳嗽声,紧接着一个老年男子的声音响了起来:“喊什么喊!让你哥多睡下会死啊?!”

那少女拧了拧眉毛,正要说话,却抬头看见身边的小路上走来一个十七八岁的少女。

那个十七八岁的少女长着圆圆的脸蛋,下巴有点尖,个字不高,看起来瘦瘦的。

只见她冻的红红的手上拎着一个大大的黄色塑料桶,桶里堆的高高的,全是洗好的衣服。

那少女吃力地拎着那满满一桶洗好的衣服,顺着斜坡往上走。

“姐!你回来啦?”之前的少女忙上前几步,伸手帮姐姐一起拎那个塑料桶。

那姐姐这才能够直起腰,看着妹妹笑了笑,边走边关心地问:“多多,你今天就要回学校吗?”

“是的,吃过早饭就要走了。”那个被喊做多多的少女脆生生地回答了一句。

多多,就是我们的主人公,大名叫做许多多,今年十六,在学校读高二。

别看许多多的这个名字起的似乎有些洋气,其实多多的爸妈都是大字不识一个的山里人。

这个名字里含着的意思,让许多多想起来就非常郁闷。

许多多的上面有一个姐姐,一个哥哥。

姐姐叫做许招娣。

话说当年,她们的爸妈满心想要生个男孩子,结果却生下来一个不带把的。

两人失望极了。

就有人给他们出主意说,干脆把这孩子起名叫招娣。

招娣,招弟。

没准下一胎就能招来一个弟弟。

于是,夫妻俩就给老大起名叫做许招娣,意在招个弟弟,下一胎生男孩。

许招娣不负爸妈的期望,真的在第二年给夫妻俩招来了一个男孩!

一年后,夫妻俩真的生了个胖小子!

两人高兴极了,请村里最有文化的人给儿子起了个名字,姓许,大名叫做大鹏。

据说那人取名时说了:“许大鹏,许大鹏,意在大鹏展翅!这个男孩以后肯定能光宗耀祖!”

有了许大鹏,夫妻俩觉得还有些不足,他们还想要个许小鹏。

于是又隔了一年,第三个孩子出生了,可没想到的是,这第三个孩子居然是个女孩!

真是讨厌啊!

两人觉得这个女孩实在是个多余的存在,于是一直没给她起名字,就是顺口叫“多多,多多”,意思是多余的人。

一直叫到多多七岁,到了上小学的年纪。

村长找上门来,对多多爸妈说:“国家有政策,不论男孩女孩,所有的小孩都要去念书!你家多多今年满七岁了,也要送去念书。”

多多的爸妈这才想起,从出生到现在,一直没给这个三娃上户口,也没起大名。

仓促之下,干脆就起名叫做许多多。

户口本上一登记,许多多这三个字从此就伴随着她,再也换不掉了。

每次人家一喊许多多这个名字,多多就觉得很不高兴:“既然觉得我是多余的,干嘛要生我?!”

斜坡路上,许多多帮着姐姐一起拎那沉沉的塑料桶。

姐妹俩边走边聊天。

多多问:“姐,你每天都洗这么多衣服吗?那你要几点钟起床啊?”

许招娣淡淡地笑了笑:“也还好,一般四点钟起来,洗好衣服再回来做饭。这两天你在家,我就不用烧饭,所以五点钟才起床。”

“他们就是欺负你!凭什么啥事都叫你干!他们自己睡大觉!”许多多愤愤不平地嘟囔着。

招娣赶紧示意她小声:“你小声点!别被爸听到了。到时候又要提不许你去读书的事情!你好不容易能去读书,就别管这些了,好好读书,争取以后能留在城里。”

说到读书,招娣的眼睛里流露出一丝羡慕的神色:“我读书没你好,这辈子也就这样了。我们村里的女子不都是这么过来的吗?”

“谁说你读书差?!”多多又激动起来:“你那时候读书也是班上前几名的,虽然。。。。”许多多有些不好意思地说:“虽然比我差那么一点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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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温亚军,现为北京武警总部某文学杂志主编。著有长篇小说伪生活等六部,小说集硬雪、驮水的日子等七部。获第三届鲁迅文学奖,第十一届庄重文文学奖,《小说选刊》《中国作家》和《上海文学》等刊物奖,入选中国小说学会排行榜。中国作家协会会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