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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夜晚,苏拾花静静坐在床边发呆,是真的发呆,表情麻木,目如掏空,除了还有呼吸,几乎让人分辨不清,她是不是一具手捏的泥塑小像了。

不知过去多久,门被推开,一束月光流泻进来,映着满地皎皎银华,那人便踏着月光翩然而入,白衫清风,淡银萦烁,衬得清雅的容颜宛如夜下昙花一般,雪白端秀,比世间佳人更为倾城。

兰顾阴搁下手中的托盘,眼波斜着往帘内扫去,昏暗之中,有个小人正坐在床边纹丝不动,他勾唇浅笑,拿起桌上的火折子晃燃:“犯什么傻呢,连个灯都不点。”

火焰亮起,整个房间顿陷入一片明馨的光芒里。

苏拾花终于从神游状态中清醒,见他进来,磕磕巴巴地应着:“唔……嗯……”赶忙掀帘而出,看到他立于桌前,将一盘子糕跟一碗奶香小酿摆好。

她满脸懵然,兰顾阴见状,慢条斯理地解释:“今晚你总共就动了三次筷子,其中一次还把姜当成了豆片,余下的时间全在发呆,我想你没吃什么东西,所以又特地准备了些。”对于她的一举一动,哪怕一个神情,他都观察得细致入微,不肯遗漏半分。

苏拾花先是错愕,随即一股暖心的感动又如潮覆来,唉,其实她当时哪有心情吃饭呢,今日发生的一切,叫她彷如做梦一样,恍恍惚惚,那么不可思议,从来没有想过,自幼失去双亲的她,突然之间,就与另一个人紧紧栓在了一起,与她的生命变得密不可分,这般铺天盖地的变化,让她委实无法太快接受。

但此时此刻,他对自己充满关怀的举动,瞬间就将那份慌乱与不安抚贴平整,徒留下柔软的酸暖在心田四处蔓延,阿阴他好体贴,好温柔,他待自己……真的很好。

苏拾花“嗯”了声,坐下用膳,但始终不太自在,因为无法忽视旁边那双柔情注视的眸子。

“吃饱没有?”等她用完,兰顾阴替她拂了拂她秀发,因离得太近,气息呵在玲珑小巧的耳垂上,勾得她泛起轻微痒意。

她摸摸肚子,笑道:“嗯,现在一点都不觉得饿了。”

兰顾阴跟她对视,也笑。

本以为他要回屋休息,孰料他不仅没走,反而径自步入内室,坐到床上,开始宽衣解带。

苏拾花张着嘴巴,目瞪口呆。

“怎么了?”他褪去外袍,十分随意地搭在椅背上,接着又把束缚的发绳取下,一头墨色如华丽黑缎般的长发轻轻披散。

面对他不解的眼神,苏拾花嘴里支支吾吾:“你……你……”可惜“你”了半天,也没说出个所以然。

“时辰不早,早点歇息吧。”兰顾阴眉目淡静,神态如常,倒仿佛是她在大惊小怪着什么,低头继续解自己的。

苏拾花脸一红,羞赧赧地调开视线,刚刚被他一语点明,终于省悟过来,是啊,他们已经许下誓言,拜过天地,从今起就是夫妻了,既然是夫妻,自然应该同床共枕,形如一体了。

可是好紧张,她还没做好准备呢,眼前人突然变成自己的夫君,也就意味着今后他是最能亲近自己的人了,虽然他们……亲过了,抱过了,那种事也做了……但毕竟当时醉得不省人事,如今这样亲密无间的相处,她还是觉得好不习惯。

转眼,兰顾阴已经脱掉鞋袜,掀被躺上床,面冲墙壁。

苏拾花踌躇一阵儿,才上前吹灭蜡烛,坐在床畔解衣,当仅剩下一件白色亵衣时,也钻进了被窝。

气氛很安静,兰顾阴背对着她一动不动,怕是已经睡去了,苏拾花暗叹一声,这才觉得是自己紧张过度,总爱胡思乱想,神经渐渐松弛下来,闭上眼,等待着倦意一点一点侵袭。

就在她快要睡着时,兰顾阴翻过身,把脸偎进她的颈窝里。

“阿阴?”他的身体正微微发抖,令苏拾花一惊。

“我觉得冷……”他启开唇,声音在黑夜里听来,有丝别样的低沉暗哑。

冷?可是他的身子明明很热啊。

苏拾花察觉他一直抖个不停,但是也没发烧,焦急开口:“那你靠过来点,咱们在一起总会暖和些。”

“嗯。”兰顾阴使劲蹭啊蹭的,跟八爪鱼似的黏了上来,脸庞贴着她的耳鬓,像小孩子撒娇。

两个人相互依偎着,果然变得温暖不少,不,不是暖,是热。

她忍不住发笑两声,忙用手拨开:“阿阴,别闹了。”

“你不喜欢吗?”他停下来,黑暗间虽看不清神容,却能叫人知道,他一直注视着她的脸。

暧昧的味道在咫尺之间徘徊,像暗夜生长的花,越发浓烈,苏拾花有点娇羞,宛如软怯的乳燕,细声哝啼:“不、不是,就是……好痒的。”

兰顾阴讲道:“咱们成了亲,难道不应该……洞房花烛吗?”不待她答,声音倏又转冷,“还是说,你与我对天缔盟,只当做是儿戏?”

“当然不是。”唯恐他误会,苏拾花慌忙摇摇头,“我没有当儿戏……我、我是真的……”似被他的体温烘热,两个眼眶渐渐干燥生红,一股湿气弥漫,竟是流下泪来,“我只是有点害怕……一直以来我都是自己一个人,现在有了你,我觉得心里很踏实,嗯,很踏实,像是有了依靠,说不上来的感觉,所以……总会感到不真实,好像有一天会失去……”

她患得患失般地说着,叫兰顾阴浑身情不自禁地一震,明知这样问,会惹她慌乱无措,但还是忍不住欺负,欺负她,看着她的着急、紧张、惊惶,心底是如此的满足,是任何稀世珍宝都代替不了的满足,俯首,一遍遍亲吻着她的泪:“小傻瓜,今后我就是你的了,只要你不推开我,我还能走到哪里去?”

是啊,只要不推开他,不推开他……

次日清晨,苏拾花一睁眼,浑身只感抽筋裂髓一样,又酸又疼,差点起不来床。

“醒了?”帘外传来兰顾阴的声音。

苏拾花惊愕自己居然睡的这么死,连他何时起来的都不知道。

因此当兰顾阴一进来,她赶紧把脸埋到枕头底下,像只吓坏的鸵鸟。

兰顾阴笑了笑,坐到床边:“怎么这副样子?不怕把自己憋坏了?”

苏拾花一味摇头。

他忍俊不禁,附耳凑近:“早膳我都做好了,起来吃好不好?”

“我……现在不想吃……”其实是看到那张脸,她就羞呀。

对方沉默一阵儿:“是不饿,还是不想见我?”

那语气中隐隐夹着生气,苏拾花有所察觉,立马从枕头下抬起脸,但换来的却是一个深吻。

“咱们既是夫妻,这话有何说不得?”故意恼她,气她,看着她因自己娇羞,他喜欢,更爱的要命。

苏拾花这回连头都不肯抬了。

兰顾阴只好为娇妻一件件穿上衣服,像是一位父亲,照顾着出生不久的小婴儿。对于女子的贴身之物,他从未深入了解,将那粉红肚兜上套下系,他琢磨、研究,唇弧轻勾,做起这种事来竟是颇为享受,乐此不疲。

“是什么……”此时苏拾花穿着一件宽大中衣,下面依旧衣不蔽体,掩在薄毯中。

“那里不是还疼吗,抹上会舒服些。”兰顾阴从矮几上拿过一枚青莲纹盒药膏,打开来,膏体剔透莹白,散着淡淡芬芳。

苏拾花吓了一跳,连忙夺过他手里的药膏:“我、我自己来。”

她脸上一片旖旎嫣红,好似蝴蝶扑入晚霞中,被染上的靡幻绮光。

兰顾阴没料到她做出此举,凤眸微闪,藏着难以察觉的调谑之意:“自己真的可以吗?”

“嗯……”哎呀,他怎么还问。

面对满脸不自在的妻子,兰顾阴强忍不笑:“好,我在外面等你。”

他知道,她一向孤立惯了,是他硬生生挤入她的生命中,不过没关系,他有太多太多的时间,让她来慢慢适应。

那药膏十分温润,涂抹完,苏拾花果然感到灼疼处变得幽凉凉的,撕裂的疼痛渐渐褪去,她脸一燥,迅速穿好裤子,下了床。

今天,算是他们新婚的第一日吧?尽管没有大红喜轿,没有凤冠霞帔,但两个人在一起,总觉得胜过一切,让她好……幸福。

“阿阴……有件事,我想跟你说……”她坐在桌前,摩挲着手中的筷子。

“怎么了?”兰顾阴正替她夹菜,那轻柔的语气,仿佛无论她说什么,都会毫无条件的答应似的。

苏拾花犹豫,这件事她思前顾后,从与他拜过天地就一直在想,今日终于下定决心,说出口:“我想回师门一趟。”

兰顾阴亲眼看着那块青笋从自己的筷上掉落,然后,以着一种极其缓慢的速度,转过头:“你说什么?”

苏拾花当他真的没听清,又重复一遍:“我想回师门。”

兰顾阴胸口狠力暗绞,传来模糊不清的痛意,但很快被一股窜升上来的炽怒掩盖,冷冷哼笑着吐字:“才一天而已,你就已经忘记昨日许下的誓言,忘记答应过我什么了吗?”

“我记得。”苏拾花察觉他面色有点阴沉,嗓音不自觉放低,小小声地,试探性地问,“你在生气吗?”

生气?他差点忘了,她这人最擅长的就是泼他冷水。

好吧,看来真是生气了……苏拾花把头低下来,有如犯了错,**着手指头解释:“阿阴,你听我说……我自幼就被师门收留,对我而言,师门恩重如山,这一点我不能忘记,如今咱们成了夫妻,我总不能、不能一去不返……我回到玉牙峰,向师父禀明一切,然后再回来,咱们平平静静的过日子。”

“回来?”兰顾阴吐纳急促,连声冷笑,“将来会发生什么事,谁都说不准呢,我怎能相信你肯去而复返?不会改变心意?又或许你碰见了你的……”他脸色一变,禁忌不提。

苏拾花不料他突然情绪激动起来,有些手足无措:“我说过回来,就一定会回来的,我只是,想上山跟师父拜别……”

兰顾阴不愿听,把脸一撇:“如果我不同意呢?”

苏拾花缄默。

兰顾阴胸口又开始剧烈起伏。好,她不答,意思就是跟他杠上了是不是?回师门,对她来说就真的这么重要?

起身,他往门口走去,而她没有追上来,兰顾阴定住身,下一步怎么都迈不开,气得浑身发抖,最后又狠狠回首瞪去,她仍坐在原处,眼圈依稀泛红,急的快哭的样子。

该死的!

“你真一心要去?”

苏拾花还当他生气走掉了,此刻听他问及,连忙抬首,泪眼汪汪的,含着期盼。

他咬紧牙根,不知是在恼她,还是在恼自己:“好,那你带我一起去。”

苏拾花惊咦声,好像听错了一样,显得那么不可置信。

“你答应过我的……从此以后,不会再丢下我……”所以无论到哪里,她都休想甩开他,抛下他,休想让他一个人孤零零的了。

苏拾花没想到结果会是这样,懵懵然的,再看他,立在门口,眼睛也不往她这厢扫,执拗又憋气。

但,这是表示同意的意思吧?苏拾花禁不住解颐一笑,嫣然如花,宛若纵飞的蝴蝶一下子扑进他怀里,搂住那纤瘦的腰身:“好,咱们就一起去……”

兰顾阴叹息,到底败给她,反手揽她入怀,瞧那小人儿笑得眉梢弯成月牙,忍不住又气,俯首贴近,似有着切齿痛恨,“你这折磨人的……”

“疼呢……”这人,干嘛好好的咬她耳朵。苏拾花眨巴着眼,撅嘴无辜,好生堪怜的模样,让人真恨不得一口吞下去。

兰顾阴顿觉那处热的发胀,险些又快遏制不住,是了,他答应她,但也绝不做徒劳无获的事:“既然我同意了,你……总得补偿我。”

补偿?

苏拾花怔怔地发呆,被他用指尖辗转描绘着唇形。

兰顾阴暗叹,这个小笨蛋,之后发生的事,或许只有行动,才能向她解释得清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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