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手在发抖，终于第三次点着了香烟。我做了一个错误的决定，但已经无法回头了。唯一的安慰便是那100万。生命是无价的，对于一个不想死的人来说，确实是无价的。我恨若男，更恨我自己。现在，我不知道该如何面对生活。我不恨你，因为你根本不懂生活。天空下起了雨，是在为我送行。我恨这个世界，恨它对我如此无情。我只是试图救回一个人，自己却得死去。我恨妈妈，出了车祸。恨武娇，需要娶她的人负担妹妹的学费。更恨若男，故弄玄虚害我上当。恨我自己，不能做出正确的选择。更为难受的是，我还是得回去交代后事。在过去一长串出租车后，我钻进了其中一辆。
“去哪里？”司机看起来心情不好。
“第二医院。”
他确实有心事，因为他开的很快。不停的超车，还对别的司机破口大骂。
车子拐上环江公路时，他反而开的很慢。这里没什么车更没什么人，烟雾弥漫的江面有雨中江南的哀愁。
“什么素质？就停在路上。”他按了按喇叭。
我看到一个男人倒在靠近江面的人行道上，一个女人试图抱起他。那个女人叫安然，她是若男的孩子二十八年后救活的第一位病人。我的超能力在加强，并不是因为我有了活下去的可能，而是回光返照。她的mini闪烁着的灯光似乎是我的死亡之路的灯塔。那个男人已经死了，他是个作家。看到这一幕我的心里好受一点。只是一点，我就像是电影中为了研究疫苗不幸被病毒感染的医生。我的头紧紧贴在车窗上，是痛苦让我无法睁眼。
“都急着投胎呢。”他准备插队时，别的车子加速驶来让他的计划泡汤。
他，刚刚和老婆离婚。原因是他受不了妻子的猜忌而动起手来。他丢了2000元，妻子硬说说他是去找小姐。可丢钱是没处开发篇的。一来二去，加上这十年来的辛苦努力仅能维持家庭。他打了老婆，他觉得委屈，这完全不是他想要的生活。他喜欢钓鱼，结婚之初他就想花1000元买心仪的鱼竿去钓鱼。可现在也没能实现。他的妻子更觉委屈。自己一个人在家照顾两个孩子，反而被丈夫说成毫无作用。两人都算是受够了，吵完架不到一晌午便领了离婚证。他决定放飞自我，一个孩子也不要。甚至都不算要房子。但房子是两人的共同财产，一人一半。他现在租房住，每月打去抚养费。刚开始他感觉很好，一身轻松。慢慢地，他发现生活空荡荡的。他找了个情人，很年轻。但花销很大。这不，他已经欠银行了十万块。当他不能满足情人的经济需求时情人便另寻巢穴。假如他月底无法还上那笔钱，出租车便要被收走了。这让他急躁不安，开起车来也冒冒失失。他想回头但当初已放下狠话，这世上的女人死光了也不会回来。其实它的另一种理解便是，假如世上的女人没有死光，那么他便会回来。但他只在乎第一重意思。
“怎么了？失恋了？”他透过后视镜看着我。“不要难过，有了钱，女人到处都是。”
其实，他的心里不是这样想的。但他还要嘴硬。
“你需要钱吗？”
他忽得回头看我，“钱？谁不需要呀。有了钱，你就能。。。你懂的。怎么？你有好买卖？”
“算是吧。我得杀个人，佣金是100万。”
“100万？你有吗？”他一脸鄙夷的看着我。
我把手机上的短信让他看了看。
“杀人。。。是犯法的。你怎么赚到这些钱的。”
“想要吗？”我把身体向前倾了倾“用你的命换着100万，你愿意吗？”
他突然急踩刹车，飞快逃了出去。看样是想报警。他看着我坦然的样子小声说道“下来。我不拉你了。”
我缓缓走出车子，雨还很大。他不敢靠近我。
“我和你无冤无仇。兄弟你高抬贵手吧。”
我伸手拦住后面的出租车钻了进去。看吧，就连他这么需要钱的人也不会做这笔买卖。我算是血本无归了。
“去哪？师傅。”
“第二医院。”
他的车前放着两张合影，和妻子女儿的合影，另一张和女儿女婿的。他的妻子十年前去世了。他一个人把女儿养大，现在女儿嫁人了。他还是会把赚来的钱的一半偷偷交给女儿。另一半也是为女儿留的。
“你女儿吗？很漂亮。”我明知故问。
“是呀。去年结的婚。”
“奥。嫁女儿是件很痛苦的事。”
“谁说不是呢？”他回头看了看我，“你是网上看的吧。”
“嗯。”
“没有经历过的人是无法体会到的。不过，嫁的不算远。”
“为什么不招个女婿呢。”
“哎，婚姻这种事是没有办法的。只要孩子幸福，还有什么可期盼的呢。你说，在身边每天吵架闹矛盾也怪闹心的。对吧。”
“也对。”
“你结婚了吗？”他和蔼可亲，只打过女儿一次。那是女儿高中毕业和同学去ktv聚会，已经快凌晨了，女儿的手机还是没人接听。他便打电话给老师，老师说，好像每个人的手机都关机了。没办法，他便一家接一家的去ktv找人。终于在将市区大半个ktv走访后找到了女儿。他当然是气愤不已，命令女儿立刻回家。女儿嘛，觉得自己也长大了，并且这是散伙晚会。自己不应该离开。所以没有听他的话。情急之下他打了她一巴掌，将她拽到车上。事后两人处于冷战了。他当然后悔了，肠子都悔青了。毕竟新闻上少年少女酒后乱性的事情很多。最后他主动道歉，父女俩才重归于好。
“还没。你觉得婚姻对人的改变大吗？”
他回头瞥了我一眼，“要是没有丫头，我会活不下去的。”
这种想法让我瞬间想起了母亲。我也是活不下去了，他说的情况是不想活下去而我是想活下去又无法做到。
“人嘛，总是需要寄托的。为了它，可以什么都放弃。”他又看了我一眼“当初我本有机会出国的。”
“是吗？”他本在油田工作，单位决定派他出国深造，不巧遇上妻子离世。最后他选择了照顾女儿。
“有时我也后悔，当初应该狠下心来。那样生活会容易许多。不像现在，只是个出租车司机。”
“奥。”
“不过，现在也不怎么后悔。世上的事，都是如此，挺过去了就不会后悔。”
“大叔。”他让我想起我的爸爸，当时我才六七个月。爸爸经常隔着妈妈的肚皮摸我。他的手不像妈妈的手那样温暖。但我很喜欢爸爸身上的那种坚强乐观的精神通过手掌传递出的爱抚。“我的生命所剩无几了。”我的声音有些抖颤似乎是眼泪卡在喉咙了。
他回头认真地看了看我“怎么了？小伙子。有病治病，千万不要耽搁。”他的语气很像爸爸。
“治不好的。是绝症。”
“癌症？”
我点点头。
长时间的沉默后，他开口说道“爸妈知道吗？”
“还不知道。”
“那就。。。那就别让他们知道。真的没救了吗？”
在我救活若男之际，我已知道结局如此。我点点头，看着车窗上的雨滴被风吹走。
我这是强人所难，谁能克服死亡呢。没有人。我感到疲惫，枕在座位上，试图安静片刻。
“假如真的没法子，那就忘了它吧。听天由命。”
听天由命？孔子说，不知命无以为君子。网友说，命只有一个。它没有同音字。庄子说，方死方生，人生白驹过隙。老子说，出生入死。所谓朝闻道夕死可矣，我无法理解。这不是命，我深信不疑。是我做了选择而后才到这般田地。我不恨你，毕竟你也是好意。命是什么？我不知道。但从古至今，老天一直是善良的，刚正不阿的。为何如此对我？从科学的角度看，任何物质能量的变化都遵循着大统一理论。比如熵增加原理，相对论，质能方程式。也就是说，它们并非陡然出现此种变化，而是如火山地震般总有能量的积蓄，当它到达极值便会爆发。类似于质变与量变但那太空泛。粒子可以从空间借到能量而后还回去。空间本是便是能量的极值面。就像水池上的浮冰。我要说的是，死亡是经过漫长旅程才到达的。比如车祸，虽然发生在一瞬间，但车子，人，马路，并不是一瞬间就有了的。人嘛，要在母亲肚子待十个月左右，造一辆车子也需要一定的时间，修一条路也是如此。当它们相遇，死亡来了。假如要说人的独特性，那便是它为自然立法。渴望把握世界，但请相信，牛顿爱因斯坦坠入神学，虽然不是宗教性质的而是理念意义上，是有原因的。大统一理论无法完成也是有原因的。我的意思类似于生有崖而知无涯。想握住世界必然会被世界束缚。追求真理也必然会被真理禁锢。我想说的可能是，在我死前可能还有一段路要走，除了交代后事外，还有别的。虽然我不知道是什么，但确实似乎应该没有道理没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