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能喝吗？”张伟放下筷子看着脸色通红的司马康问道，见他没有说话便举起酒杯喊道“那，来。完了。”说着张伟把玻璃杯中的白酒一口吞下。
司马康目光有些呆滞，他看了看手中的酒杯，恐怕有一两。这是他来到牛场半年多第一次请大家吃饭。几位老师傅算是挺好的，心意到了就行也不强求喝多少。唯独这张伟，185的大个子，身强体健，胳膊粗壮但脸蛋却白白的，一张小嘴是能喝又能吃。司马康看了看张伟，没办法。他硬着头皮一口气喝完了剩下的白酒，随即抓起筷子往嘴里塞食物。
“晚上能上班吗？”张伟有点幸灾乐祸。
司马康感到头晕视野也有些模糊。他低着头听了片刻雨声，然后起身踉踉跄跄向洗手间走去。
“看着，小心倒了。”
吃饭的地方位于河边的农家乐，坐在彩钢瓦搭建的雨棚下便可以看到不远处的静静流淌的河水。说来也不凑巧，早上的时候还出了太阳，司马康觉得天气爽朗便约好下午出去吃饭。谁知中午的时候便开始下雨。到了下午班时，雨已经很大了。但已经说好了的，所以只能便赏雨便吃饭。
“你能走路不？”张伟跟在司马康后面问道。
“能。”司马康摇摇晃晃的走着，走着。
当他睁开眼时，自己已经躺在床上。旁边的张伟坐在桌前的椅子上乐呵呵的抽着烟。
“醒了？”张伟放下二郎腿，把摇头塞进烟灰缸。
“几点了？”司马康寻找着手机，最后从口袋摸出手机，一看时间已经快十二点了。“我没上晚班？”
“你知道自己怎么回来的吗？”
“怎么回来？走回来的呀。”他仔细想了想确实是走回来的。
“怎么走回来的？”张伟边说边掏出手机。
“怎么走回来？不是爬楼梯然后上来。”司马康确定是这样。
“那你怎么躺下的？没脱鞋？”
司马康抬起腿看了看确实没脱鞋“迷迷糊糊就倒下了，然后就这样睡了。”他觉得应该就是这样。
“哎，来看看。”说着张伟把手机扔给司马康。
司马康拿过手机，点开屏幕上的视频。视频中的他被张伟扶下车后扶着栏杆呕吐，吐了一阵后便摇摇晃晃走着，张伟问他，往哪走。他张口但说不出话只是笑着走着。雨还很大，他的外套一点点被雨打湿。司马康很是震惊，这么说他是被搀扶回来的。他看着画面中的自己不由摸起额头。他觉得这其中一定有误会，尤其是呕吐的场面，他认定那是在另一个世界中发生的。
“没想到你酒量这么差，也就半斤就醉的什么也不记得了。”
张伟走后，司马康拉开窗帘坐在椅子上抽起烟来。
月色清凉，山色隐约可见。
司马康认真回想那个跌跌撞撞在雨中走路的自己，忽然回头笑了起来。天色又是那样阴沉。他觉得那个人似乎是很久前的自己，而并非几个小时前。
“那果真是我？也就是说我喝醉了，和世界，时间的联系断开了。”司马康挠了挠头，“一个游走在意识之外，不受理智控制的存在，和我分享同一个躯体？”他把腿搭在窗台下的暖气片上“我？非我？如果说那时的我才是清醒的呢？”他侧着脑袋看着贴在墙上的白纸上的戏剧框架不由倒吸一口凉气，白纸下便是雪儿写的那段话：你还回来吗救我。
“你还，从这里断开。没有写出来的省略号。你还爱我吗？括号，回来救我。应该是这样吗？”这时，下晚班的人们三三两两从牛圈往出走，他们说着话，有的唱着歌，似乎未觉疲惫。司马康拉起窗帘，在白纸前站立片刻后便躺到床上进入梦乡。
“康哥，吃这么点，不是你的量。”高彦的碗里盛满米饭，乐呵呵坐到司马康身边。
“上年纪了，吃不动了。”司马康盯着高彦看了一会，“最近人变多了。”
“马上要收草了，都是外面来的打短工的。”
“收草？”司马康听张伟说过收草，只知道那是件麻烦事，却不曾想要从外面顾工。
“神奇吧。每年都是国庆前后收草，为牛儿们准备明年的口粮。”
“我靠，这么多白菜帮子，吃的越来越差了。”张伟穿着短裤端着碗坐了下来，往高彦碗里看了看。“想不到白菜帮子都能吃这么多。”
“哎，下苦人嘛，有的吃就不错了。还挑三拣四。”高彦夹起一大片白菜看了看“哎，怎么感觉都不如牛呢。”
“那你以为呢。牛能挤奶，你能干嘛？国庆别人都出去逛了，你看朋友圈，哎。有时间，咱们也出去逛。”说到逛，三人都笑了笑。
“听说大理不错。好好赚钱，将来带爸爸去旅游，也不枉爸爸疼你一场。”
“你不是涨工资了吗？怎么？还不够养个小姐姐。”张伟露出坏笑。
“哎，女人呀，实在捉摸不透。”
“像你康哥学习，苦练童子功，不近女色，省钱又省人。”
“康哥？这样真的好吗？你是没听过小姐姐们嗲嗲的声音，一口一个小哥哥。心都酥了。”
“我已经是big uncle 了。”
“怪不得，原来你喜欢少妇类型的。”
午饭过后，人们有一个多小时的午休时间。由于天气不是那么热，甚至是有些冷。司马康也不那么迫切的想要休息。
楼下，大概有十多个人正围在包袱旁等待厂方安排。他们大多穿着厚外套，有一些是蜕了皮的露出里子的皮夹克。这种皮夹克，司马康很是熟悉。以前，他的父亲或者许多村里人经常穿那种皮夹克下地干活，尤其是天气渐凉，对于骑摩托的人来说是很好的选择。除了好打理外，也防雨并且真的很暖和。司马康也曾穿过那种皮夹克去地里灌溉，故而他对这些人充满兴趣。他们有的蹲在地上抽起烟来，有的坐在包袱上东张西望。
过了一会，他们被工会的人领到三楼。司马康听到一阵阵脚步声，从喧哗声来看，应该就在对面。这时，一个二十多岁的略胖的男孩引起司马康的注意。他背着背包站在楼下打起电话，不一会便被先前上来的工人领上楼来。
司马康拉起窗纱，瘫坐在椅子上玩起手机。
“一年前的今天，我的心中还有些许渴望。不同于今日，我已经有些麻木不仁。两年前的今天，我对生活充满信心。以为有着大好前程。三年前的今天，我觉得世界得仰望我。如今呢。”他把手中的铅笔一下下敲在桌上，又望了一眼清脆的群山。“你们可以永远躺在这里，我能和你们一样吗？如此平静毫无波澜的过完一生。”他喝了一大口浓茶后急忙抽口烟似乎是在缓解疼痛“已经半年了，也就是说，还有半年。我就自由了。然而。。。”他看了一眼贴在墙上的戏剧提纲“自由太像盲目。我有些害怕走出这里了。我能做什么，假如我离开这里。恐怕什么也做不了。除了堕落。”他的眼睛突然睁的很大，如被魔法定住一般。片刻后，他长长缓口气，斜靠在椅背上。他想起了半个多月前回家过中秋的那次旅程，尽管单位发了月饼，但他还是重买了一份月饼。经过三个小时的车程回到家后又等了两个小时，妈妈才放工回来。他能觉察到母亲的衰老，除了染过的头发重又变白外，皱纹是不会说谎的，气色就更不会了。“回来了呀。”王氏的微笑看起来很费力，需要在重重皱纹中挤出地方。她的脸色也有些白，不知是风吹得缘故还是太过疲惫。
“嗯。”司马康接过母亲手中的电动车推进屋子。
“吃什么？妈妈给你做。”王氏急忙脱掉印有某某保洁公司的工服，用冷水洗了洗手便大步走进厨房。
“妈，晚上我们去外面吃吧。”司马康的工资虽说是从上个月才涨到4500的，但他平时除了买些书外，也不怎么花钱。或者说也没有花钱的地方。到牛场最近的经常有过期食品的小商店也有一公里的路程。到镇上则有十公里多。所以他半年里还是攒了些钱，虽说不多，但毕竟还是有的。
“外面？”王氏忽然笑了笑“奥，你想去外面吃。你要是想去，那咱们就去。”
司马康这才想到自父亲出事后，他和妈妈还没有去饭店吃过饭。除了经济原因外，最主要的便是没了心思。“那你看吧，你要是不想去那就在家吃吧。”
“不然，今晚先凑合。到明了咱们好好吃一顿。”
“嗯。”司马康点点头，便走到后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