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巾军的营地像是一个南北两头大、中间两侧小椭圆,将朗陵城包围起来,粗略估计起码有四五万人,几乎是朗陵人口的数倍,而且黄巾军多是男子,毕竟黄巾军的主要兵源是破产逃难的农民,身体弱的老人孩子多半在逃难途中就死了。
不过他们的所谓营地其实就是避难所,像是汉军那样的兽皮大帐就没有几顶,多数都是用木头支起来、上面铺一层麻布,能够容纳两三人睡觉的小窝棚,然后一家人聚在在这个小棚子旁生活。
就这还东搭一顶,西建一蓬,杂乱无章。而且黄巾军也没有一个完备的指挥体系,像是蝗虫一样,打仗时一窝蜂冲上去,打完了就各回各家,用抢来的粮食器物养活家人。
不过黄巾军还是有精锐部队的,张角在起造反的异心之后,将天下分为三十六方,每方设立一个渠帅管理信徒,多者上万人,少者六七千人,这些人才是黄巾军中的主要战斗力,只是你一个小小的朗陵城,既穷且偏,有什么资格让一个大渠帅领重兵来攻打呢?
但这个在这个圆圈的南部,仍有一块约一里长的整齐营地,虽然依旧营帐依旧简陋,还有许多女人孩子进进出出,但至少排列整齐,有点军队的模样。
此刻在这个营地前面,六七名黄巾军军官正商讨军情,其中一人二十岁模样,颌下短须,身穿道袍,身上披着皮甲,一半头发团成发髻,用葛巾包裹,另一半却随意散落,盘坐在地,微眯双眼,嘴里似乎在小声念叨着什么咒语,其他几名黄巾军官都是暗黄衣服上套黑色铁甲。
“小渠帅你给个话呗,你这个偷袭的法子不成,咱们就直接强攻,咱们这么多人,又有大贤良师神咒护体,还能打不下个小城。”一名军官对年轻道人说道,其他人也纷纷附和。
年轻道人斜瞥说话汉子一眼,冷哼一声,斥责道:“愚钝之人!你懂什么!朗陵虽然是小城,也不是兵家要冲,但我前些日子观看此地,只见一片五彩祥云漂浮在上,此地必然有天子之气,我多次向叔叔提议要夺下朗陵,获取此股天子之气,不想他终归是俗人,唉。”
“而且当年刘秀定天下的昆阳之战就在朗陵南面百里的叶县打的,当时还叫做昆阳,待我攻下朗陵,再挥师南下,一来会合伯伯,二来攻下叶县,则汉家龙气皆为我所夺。”
汉子讪讪笑了笑,赶紧闭嘴不说话,他倒不是信服道人的话语,而是害怕年轻道人的地位。
年轻道人名叫张才,是太平道南阳大方渠帅张曼成的侄儿,也是一方小渠帅,而且他读过两年经书,学过兵法,是黄巾军中难得的知识型人才,当然,这个“人才”的水分有多大那就仁者见仁智者见智了。
至少他手底下这些头领就不是很服气。读书人的本事没学会,读书人的坏毛病倒学了一大堆,据说他父亲给他起名叫张大才,他念书后觉得难听,便自作主张改名叫张才,连父母起的名字都不要了,实在不是玩意儿。
不过这些话语也就只敢暗自腹诽,不然非得被这个小心眼的小渠帅狠狠收拾不可,现在挨了小渠帅批评,几人也只能唯唯称诺,不敢反驳。
见众人都是心悦诚服的模样,至少在张才看来是这样,笑道:“诸公放心,本帅心中已有筹谋,必将智取此朗陵城,免伤我黄巾将士之性命,今日便可见分晓。”说着又微微阖眼,一副高深莫测的模样。
……
朗陵城墙上,白垣孔安周文三人眺望着远处的黄巾大营,三人都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但原因却各不相同,周文实在想不通为什么黄巾军要等,而不是趁机攻城;
白垣是心疼自己在这段时间内损失的商货,前段时间刚让家人从渤海运送一批货物过来,但现在盗匪四起,只怕商货早保不住了;
孔安就单纯许多,援军什么时候来啊!这么多黄巾军围城,要是攻破城池,没一个能活!
三人不由自主,同时长叹一声。
“别胡思乱想了,现在的当务之急是怎么守住城池,咱们县里可战之兵不到八百人,连对方十分之一都不到,要是黄巾贼突然四面围攻,耗都耗死咱们了。县令,你能从城里动员多少人?县里的军械储备很多,组织五千军士没有问题。”周文开口道。
白垣有毫不犹豫道:“也就两千男丁吧。”
“两千人?开什么玩笑?一万五千人的城池你说只能动员两千人?!户籍上记载的难道不是人?是鬼吗?”周文一指城中,生气道。自古以来像这种守城战应该做到男子当战、女子当运,说白了就是全民皆兵,现在白垣却说只能动员两千男丁,这连五分之一都不到!
白垣似乎对于周文的冲撞态度有些不满意,“汝南的经学世家、豪门家族数不胜数,彼此间盘根错节,几乎在各县都有势力,朗陵也不例外,荀家杜家陈家虽然都只是分支,但没一个好惹的,你要的男丁有三分之一都与这些豪门有关,平日收个口税都困难?何况让他们出人来打仗?最多也就让些老弱病残来应付一下场面。昨晚我就去荀陈杜三家问过了,三家只是推托搪塞,一丝粮草族丁也不出,显然要先观望。”
“这些人就不用脑子想想,若是黄巾贼攻破县城,他们能有好果子吃吗?”周文大声愤懑道。
“古往今来,太平年间有几个山贼能攻破县城?现在城内外交通断绝,消息全无。在你看来,黄巾军席卷天下,毁坏社稷,可在城里的豪门看来,只是一场小打小闹的山贼叛乱罢了,并非自夸,朗陵的城防在整个汝南都是名列前茅,何必派自己子弟前去送死……”
白垣正在侃侃而谈,周文忽然一拳砸在汝墙上,激起一阵尘土,咬牙切齿道:“可恨!”
“呃,其实也没必要那么担心,贼寇终究是贼寇,等他们吃了苦头自然就会退去。”白垣的想法和几个豪门并不二致,并不认为黄巾军能成气候,更不可能攻破县城。
似乎还想劝周文两句,不想周文忽然一摆手厉声道,“不能这样,狮子搏兔,尚用全力,城外黄巾贼就是再弱,那也是数万人,比全城人还多,稍有不慎就是城破人亡的下场!况且世家豪族又如何?只要他还活在汉土之上,就要乖乖听官府的命令!”
见周文眉宇间有了一丝狠戾,白垣立刻警惕道:“汝欲作何?城中自有规矩……”
“现在的规矩就是打退黄巾贼,向平舆送去求救文书,不守这个规矩的,让他尝尝这把环首刀的滋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