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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念念不忘的感谢

宁清躺在病床上,周围是家人低声地哭泣。她深刻地感受到,自己生命在不断流逝,倒也不觉得恐怖和悲伤,心里只有一个念头:这一天,终于还是到来了。

宁清是先天性心脏病。十八岁那年,终于做了心脏移植手术,得以短暂的健康生活。大约是在鬼门关走过一遭,宁清在后来的生活里,平静过着每一天,一切都看的很开。

躺在病床上,宁清虚弱的对宁妈妈说:“妈,您别难过了。我这是很正常的现象,本就多活了十年,咱们全家旅游去过那么多地方,很值了。今后啊,您和爸,把咱们没看完的地方看完吧!”

看着宁妈妈依旧红肿的眼睛,宁清也想不到什么可以劝慰的话语了。她只是觉得自己有些困,该睡了。

眼皮发沉,宁清最后的感知是宁妈妈紧紧攥着她的手,撕心裂肺一样喊着她的名字“清清”!还有宁爸爸很少用的惊慌语气叫“医生”。她睁不开眼,最后想到的是,这下,我应该可以去当面道谢了。

等到再次睁开眼睛,宁清发现自己趟在一个小小的凉亭里,她慢慢坐起,发现身下只是一个窄窄的硬硬的小榻。宁清心想:“还好我起的慢,不然非掉下去不可。”

宁清满腹疑惑,她看向了唯一能够解答问题的小茕,这时的小茕正缓缓摇着折扇,一副惬意的样子,似乎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的客人已经醒了过来。

宁清只好开口问道:“那个,你好。我叫宁清,你是哪位?这里是哪里啊?”

小茕眼里满是笑意,回答:“这里是了愿亭,我叫小茕。你是自己走过来的,然后刚刚看到我就晕倒了,完全不记得了吗?”

宁清挠挠头,一副为难的样子:“我是真的一点印象都没有。而且,我应该是死了吧,这里看起来不像人世间的样子。”

她一边说着,一边环顾四周,但是无论怎么看,都只能看到外面一片黑暗,什么都没有。

小茕眼中笑意更浓,说:“是这样没错。能够清醒认识到自己死亡的人,你有什么未完成的心愿吗?”

宁清愣了一下,似乎不理解小茕说的话,重复道:“未完成的心愿?”

小茕慢慢解释道:“就是你生前没有做到的最想做到的事,或者说是你生前没办法做到的事,只要和我签约,我都可以帮你实现。”

说着,小茕把装满凝魂水的杯子放在中间的石桌上,说:“喝掉这个,就等于签约。当然,你也会付出交换之物,对你来说,最珍贵也是最不珍贵的东西。”

宁清起身,坐到石桌前,却没有伸手那杯子。就这样安静了一会,她说:“我喝掉这杯水,无论我想见的人是过去,是未来,都可以是吗?”

小茕合上折扇,点点头应道:“是。”

宁清拿起杯子,说:“我这颗心脏,是别人捐献给我的,我想见那个姑娘一面。”看到小茕点头,她将杯子的水一口气喝完。与此同时,她听到小茕的声音变得缥缈:

“你今生最后一个愿望,由我来实现。”

看到宁清将杯子放下,小茕站起身来,他把一条手链戴在宁清左手手腕上,说道:“这是时间轮盘,能保你经过时间之门的时候魂魄不被撕碎。”小茕顿了顿,“本来保你魂魄的应该是我,但是你要去的是过去的冥界而不是人间界,两个我不能同时待在冥界,所以就由你自己回去了。”

宁清点头答应着,她仔细端详这条手链,发现它是用青色的绳子编织成的,颜色和小茕身上的衣服一样,中间吊着一个小小的原型吊坠,是个表盘的模样,精致小巧。

只见小茕打开时空之门,对宁清说:“你要找的人在十年前离世,叫韩子欣。告诉过去的我,去判官那里找。”

宁清站在时空之门前,小茕推了她一下,她不由自主往前迈了一步,却发现原本背对着的了愿亭变成了正面对,而小茕,正坐在石桌前喝茶。

宁清很快就意识到自己这是回到了过去,于是她急急地对过去的小茕说:“小茕你好,我是宁清,从未来来,未来的你让我拜托你找一个人,这是我的心愿。”

过去的小茕点头,一眼就看到了宁清戴的时间轮盘。听完宁清复述来意后,他站起身,说:“那我们走吧。”

只见小茕水蓝色衣袖一甩,一只白毛小兔子出现在石桌上,他点点小兔子的脑袋,说:“你要看家。”话音未落就转身出了凉亭,宁清见状,赶紧跟上。

宁清跟着小茕,渡过了三途河,一路来到传说中的判官办公室——酆司。

宁清看着一路上来来回回有很多小鬼或拉或踹一些鬼魂,还有一些小鬼对鬼魂礼貌相待。有些小鬼长相丑陋,有些小鬼四肢很长,还有一些小鬼长得很俊俏。看着这些或美或丑的小鬼,就算不搭理她,宁清也觉得心里毛毛的。

终于到了酆司,小茕敲了敲门,对里面大声说道:“判官大哥,小茕找你帮忙,见个人!”说完不等里面回答,小茕就推门进去了。只见正对着门的是一个青年,他坐在一张大大的八仙桌前,正在翻阅面前的本子,很忙碌的样子,看到小茕二人才停下来。

青年站起身来,他个子高高,身穿藏青色长袍,剑眉鹰目,薄唇紧闭,一副生气的样子。

宁清见状,感觉自己手心出了一层薄汗,心想:惨了惨了,传说判官脾气就不好,我们没有事先通知就来了,判官大人一定生气了。要相信传说是有可信度的啊!

但是小茕却丝毫没有因打扰对方办公而愧疚的意思,清清脆脆说到:“判官大哥,我们要找最近新来的,一个叫韩子欣的女性,20岁。”

判官声音严肃清冷,说到:“好。我让小鬼带你们见她。”招来一个拿着书薄的小鬼,说到:“你带着小茕他们去吧。”

小鬼鞠躬应了一声,转身走到小茕面前,弯腰说:“还请您跟我走。”

小茕回答:“好的。”又抬头对判官说,“那我们走啦!”

判官挥挥手,继续伏案工作。

小茕看到宁清一副紧张的样子,趁着前面小鬼专注带路,对宁清笑着说:“你不用害怕,判官就是这个样子,看起来永远在生气,实际上只是因为面瘫。只要你生前没做坏事,他不会对你怎样的。”

宁清点点头,看着小茕感激的笑了。但是她总觉得,过去的小茕和现在的小茕有些不太一样,到底是哪里不一样,她也说不出来。

这个念头转瞬即逝,因为,马上,宁清就要见到那个让她感激了十年的,熟悉的陌生人了。

小茕和宁清跟着小鬼,来到冥界鬼魂最多的一层。到达的一瞬间,宁清以为自己回到人间了。这里有花有草有树,也有河流山川。虽然天空没有太阳,但是很明亮。

小鬼说:“这里都是一些新丧的鬼魂,没有大过错。经过判官大人审判,阎王爷拍板,在这里住一段时间,等生前功德的结果判出来,就可以投胎去的。”

这时有个看守小鬼看到这一行人,上来接应。

领着小茕的小鬼吩咐说:“判官大人命我带人叙旧,劳烦带一个叫韩子欣的20岁女鬼魂来。”

看守小鬼点点头应下,不一会儿,带一个年轻女子来到。

只见那个女孩子长相温柔,黑色披肩长发,还是一个年轻大学生的样子。看到宁清和小茕,略微露出一些疑惑。

宁清赶紧上前,向她伸手:“你好,韩子欣是吗?我是宁清,谢谢你的心脏。”

韩子欣握住对方的手,问道:“你是我心脏的捐赠对象吗?可我才死去没多久,你就来了,是因为心脏不匹配吗?”

宁清连忙说道:“不不不,你的心脏很好,它帮助我健康活了很多年。我是死了以后来到这里,听说有办法见你,我就来了,只想当面对你说一声谢谢。”

宁清有些激动,她压抑住了自己的感情,说:“你是我的救命恩人,做手术那年,我18岁,真的很想活。而你才20岁,其实,是你把生命给了我。”

韩子欣赶忙劝慰她说:“不是,只是我签了捐献协议而已,而且,我本是车祸死亡,如果这颗心脏没给你,死掉的是我们两个。而且,我从没想过你会专门来感谢我。”

宁清忍住快要流出的眼泪,笑着说:“其实我们谁都没有想过这件事可实现。”

宁清看了看不远处的小茕,对韩子欣说:“不知道我有没有可以帮你的事,你先说吧,说不定我们可以办到。”

韩子欣表情有点落寞。她沉默了一会儿,说:“我家全家是医生,我也上了医科大。还没继承了父母的工作,就车祸了。我想问一下,我爸妈,好吗?”

宁清紧紧握着她的手,郑重回答:“我又活了十年。这十年间,我过年会去你家拜年,过节的时候也会打电话去,他们都很健康。”说道这里,宁清声音渐渐低落,“只是,很想你。”

两个人都长叹一口气,韩子欣打起精神,说:“别难过啦,同是天涯早逝人,相逢何必曾相识。我们说一些快乐的事吧。”

宁清和韩子欣又聊了一会儿,大约是共用一颗心脏的缘故,爱好审美都很类似,相谈甚欢。

回到了愿亭,宁清终于发现过去现在两个小茕之间不一样的地方,在被小茕推进时空之门的时候,宁清指着自己的眼睛说:“小茕,你的笑很好看,如果能眼里多一点笑意就更好看了。”过去的小茕留给她最后的印象,是一个惊诧的眼神。

回到了现在,宁清呆呆地看着小茕。

只见小茕刚刚擦拭完杯子收起来,见到宁清,笑着说:“回来的真快。”

看着小茕的眼睛,宁清也笑了:“是吗,我以为过了很久。谢谢你让我见到韩子欣。”

她坐到小茕面前,把时间轮盘还回,问:“交换之物,是什么呢?”

小茕轻抚宁清的心脏位置,她感到自己心脏刺痛了一下,却发现小茕手里多了一朵小小的太阳花。

小茕说:“一个有先天性心脏病的人,现在的心脏已经不是自己的。这个地方,却长出了一朵可以治疗心脏病的太阳花。这是个奇迹,却也是两个善良的人种植的。这个就是你最珍贵的东西。”

宁清看着这朵花,轻轻说道:“谢谢你。”可她并不清楚,她想谢的,是小茕,是韩子欣还是这朵花,她只是发现,有点想爸妈了。

送走宁清,小茕嘴角含笑。他想,在听到自己对宁清说谢谢她十年前说的话之后,宁清笑容灿烂的样子,又会在记忆里多停留一阵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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