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贱婢而已,也配管我的事。”
话音落了,不待迎香的泪水夺眶而出,凝秀便扶了扶鬓间的发簪,带着身后的丫鬟走了。
一阵阵寒风拂过,雪也吹打在迎香通红的脸颊上,她缓缓地垂下了手臂。
屋内。
一位头发花白衣着华贵的老妇人端坐在高堂之上攥转着手中的佛珠。
贺胧月步子轻慢地上了前,福身道“孙女给祖母请安。”
一颗颗玉珠的转擦声顿下,老夫人苍老的声音慈祥的说道“月儿快坐到祖母这来。”
“是。”贺胧月轻声应道,便绕过屏风,她的身边。事实上这就是她第一次见到老夫人,府里的人似乎也很少提起她,说是老夫人都不管后院的事,贺胧月的母亲沈安眠过世后,这才轮到二姨娘管事。
老夫人满脸褶子,已是年过半百,花甲之年,笑容却和蔼又可亲。但贺胧月仍对她有些防备
老夫人问道“近来身子可好?前段时间祖母听闻你落水了,可惜祖母在庙会赶不回来。”
“好多了,月儿谢祖母挂念。”贺胧月笑道,又装作身体柔弱受凉地咳了几声。
“祖母给你留了桂花茶包,一会就叫丫鬟带回去。“老夫人温暖又褶皱的手拍了拍她,叫贺胧月一时心中疙瘩了一下,有一股暖流涌进。
易老夫人曾经也是喜欢这样拍她的手,让她安心,曾经的将军府便也只有易老夫人真正待她如亲人。
可如今连她也不在了。
之所以待在这个地方,就是从易老夫人的医院回来撞上了车,至于为什么会到这个地方,也无人知晓。
“好,月儿谢过祖母....“贺胧月鼻头一酸,话音还未落,便有另外一道女声打断了她。
“妾身见过老夫人,给老夫人请安。“
贺胧月抬眸望去,便是凝秀带着一个丫鬟在行礼。
老夫人被她打断,显然有些不乐意,但也只叫她起来,没给她赐坐。
天空这才翻出鱼肚白,窗外折射进阳光打在贺胧月的身上,使她的发尾有些发亮。她在民国时期做过少将府的主母,也打点过府里的上下。此时端坐在这,也算是有独特的气质。
“母亲....“
见两人接着说起来,并未让她坐下,凝秀站了一会觉得有些尴尬,开口柔柔地唤道。可不知,这第一声叫唤就触犯了逆鳞。
凝秀身为一个通房丫头提上来的妾室事实上是没有资格叫母亲的,便只有明媒正娶的正室才能称其母亲,就连二夫人许氏也叫的勉勉强强。
“放肆!这也是你叫的吗?“
果不其然,老夫人的脸色就变了。身旁紫衣的大丫鬟紫罗严厉地呵斥道。
凝秀毕竟做了这么多年的下人,纵使一下翻了身,也还是改不了多年低头的习惯,紫罗这么一声呵斥她便有些哆嗦地跪了下来。
“你跪着干什么?不知道的人还以为老夫人打骂你了像什么样子,还不快起来!“
紫罗又教训道,毕竟是老夫人身旁从小长大的,老夫人皱个眉头她便明白是什么意思了。
“是....“凝秀被她的丫鬟扶了起来,不住的冒冷汗,抬眼瞥了一眼贺胧月的神情,看看她是不是被她看不起了。但贺胧月偏头抿茶,垂着睫毛,并未有什么神情。
就装吧。凝秀在心中冷笑一声,她刚来就出了洋相,贺胧月定要得意死了。
老夫人还是于心不忍,只是朝紫罗扬了扬手便道“给她看座吧。“
紫罗便应了声,为凝秀添座了。
没过多久,许氏与几位姨娘小姐少爷也都鱼贯而入。一屋子的人将外边带进的风雪一下子就暖化了,待白雁进来时,贺胧月与她的视线对上,笑着点了点头。
许氏原本也想坐到老夫人的身边套套近乎,但因贺胧月已坐到了她的身边,另一边自然是给贺尚书坐的,便不屑地冷哼一声坐了其他位置。
“她怎么在这?“许氏的目光扫了一眼坐在角落最不起眼位置的凝秀,皱着眉头问道身旁的丫鬟。
“回夫人,她现在可是尚书府的六姨娘,自然是可以坐的。“碧霞捂着嘴嘲讽地笑了笑。
“什么六姨娘,不过是个上不了台面的通房丫头罢了,咱们老爷心地好,给她坐坐还真把自己当主子了。“许氏轻蔑的说道,音量不重不轻,但足以让她们听见。
凝秀隐忍地咬了咬下唇,极力的维持着笑容,但她毕竟是下人出身,没有受过小姐夫人们的礼仪,此时她的表情就像吃了苍蝇一般,像在哭又像是在笑。
另外几位姨娘除了三姨娘也同许氏一样,一直在打量嘲讽几句以外。四姨娘香雪和五姨娘白雁倒是不为所动,自顾自的做着自己的事情,看着自己的东西。
下梁随上梁,府里的各位小姐少爷此时也真是应了这句话。
贺书灵和贺书瑶自然也是最看不起凝秀的,只不过贺书灵表现的内敛一些,会掩着唇嘲笑,而贺书瑶张扬惯了,一下便表现出了她对凝秀的不满与羞辱。
贺书瑶将桌上的杯子推到了地上,惊慌的说道“哎呀我真是不小心!怎么把杯子给摔了呢,六姨娘小心扎脚呀,既然在你的脚下,你给我捡起来吧。“
凝秀脸上一僵,随即笑了笑,轻声说道“是。“
她本想叫丫鬟收拾了,这三小姐贺书瑶竟点名叫她捡,这是在当众羞辱她,可是她不捡又能怎么样呢,凝秀不禁心中苦涩,又唯命是从的应了是。
“真是骨子里的丫头气呢。“贺书灵抿着唇轻笑道。
“二姐你说什么呢,人家现在可是六姨娘。“贺书瑶看着她嗤笑道。
“哎二妹三妹,你们可不能这么说,这六姨娘确实有几分姿色难怪能得父亲的青睐。“二公子贺姚光打断了两姐妹的对话,他摸了摸下巴抬鄂看着凝秀,眼神迷离颇有些垂涎的意味。
“就是我看着也可人得紧呢....”
“二哥你说什么呢!“贺书瑶听了他的话,更是忍不住笑了起来,眼神还时不时得瞥向凝秀的方向带着轻蔑。
贺胧月看去,凝秀早已被说的红了脸。杯子的碎片一片片的堆在她旁边的桌上,凝秀缩着手,透过有些单薄的衣袖,贺胧月似乎隐隐约约看见了她手指上的血珠。
贺胧月轻轻地叹了口气想道,凝秀虽然聪明,却也不及这些进过学堂念过书的女子们厉害,虽然跻身上流,但她是斗不过这些太太们的。凝秀没有背景,手段也不及她们高明,今后她的日子还是难过了,这便是迎香最明白的事理。
“好了!都少说两句。“老夫人皱着眉头严肃地说道,这几个叽叽喳喳的小姐才安静下来,贺姚光也勾了一下唇角,便理了理褶皱的衣裳。
“钱库里的银钱少了!“
一声怒呵下,所有人见贺尚书气势汹汹地大步走来。贺尚书紧锁着眉头,神情严肃,直截地往座椅上坐下。
“老二,何事如此焦急?“老夫人皱了皱眉,问道。
贺尚书叹了口气,轻声地凑到她的耳边道
“金矿没了。“
“什么?!“听完,老夫人便一下子被刺激到一般站了起来。
“怎的了母亲?“许氏似乎有些被惊吓到了,连忙询问道。
“这几天有谁在钱库进出过的!“老夫人手中的拐杖不断地敲击着地面,她扬声呵道。“府里的钱少了一笔,你究竟是怎么管事的?我真的要好好考虑一下你做主母的事了。“
说着,老夫人瞥了一眼许氏。
这一瞥,可把许氏的魂都差点给瞥出去了。贺胧月的生母沈安眠已过世多年,尚书府近年来都是许氏管事,已算是半个主母了。府里上下也都习惯性的唤她为二夫人,正式的册封老夫人和尚书是打算安排在过年,喜上加喜。
好不容易熬到了过年,她马上就要是名副其实的尚书府夫人了,而她的两个女儿又将要是嫡小姐。在这节骨眼上,许氏最怕的就是惹老夫人不快,如今老夫人又这么说了,她自是怕的要命。
“母亲您快坐下,喝口茶消消气。“许氏打了个冷颤,赶紧起身把老夫人扶下座,又端了丫鬟手里的茶亲自递上。
随即老夫人只哼了一声便垂帘饮茶,许氏左看右看只得狐假虎威的又扬声问了一遍
“这几天究竟有没有人进出过钱库的?“
她的声音又尖又细,高扬起来更是刻薄。长相虽小巧年轻,却也没有半分老夫人的主母气场,站起来喊话,倒是还显得有些滑稽。
屋内一时无人回应,许氏翻了个眼,目光若有若无得扫过贺书灵的位置。那日雪天,贺书灵去秋水院,自己女儿做的事,她又怎会不晓得。
贺书灵隐约有些得意地上扬着嘴角,她垂着眸还是一副端庄文静的模样。可不知她细微的动作已被贺胧月收进眼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