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一颗优美的菩提树下,达摩手结禅定印,正打坐参禅。达摩是王者之子,是南天竺香至王的第三子,据说他就是在这棵菩提树下出生的,由此亦得名菩提达摩。
曾经有人这样预言,达摩是为降伏邪恶而生的光明之子。因此,信奉佛法的香至王指定他为自己的王位继承人,一直邀请德高望重的大师来教导达摩佛家经典和拳法。达摩自小聪慧过人,十六岁那年,达摩开始师从般若多罗尊者,并深受般若多尊者“普度众生”理想的影响,通彻大乘佛法,也对自己的使命坚信不疑,日夜刻苦修行,并经常救助身边不幸的人们。
此刻,一名叫波罗提的虔诚佛教徒正一动不动,跪坐在达摩面前,恭听教诲,探求玄妙的境界。
达摩怜悯地问道:“你久久地在我面前,要求什么事?”
波罗提悲苦地流下泪来,说:“只希望禅师慈悲为怀,打开甘露门,普度众生。”
达摩道:“诸佛有无上妙道,是天长地久勤奋精进,行难行之事,忍难忍之情而修得的。哪能凭小德小智,轻慢之心,就想得到真乘,那只是白费辛苦罢了。”
“那什么是佛?”波罗提又问。
“见性是佛。”达摩微笑道。
“禅师能见性吗?”
“我能见佛性。”
“性在哪里?”
“性在作用上。”
“什么作用?我没看见。”
“现在正在起作用,你自己看不见罢了。”
“我有它吗?”
“你如果作用,无不有它;如果不作用,连自己身体都难以看见。”
“作用的时候,它分几处出现?”
“分八处出现。”
“请禅师解惑,是哪八处?”
“在胎为身,处世为人,在眼为见,在耳为闻,在鼻辨香,在口谈论,在手握拿,在足走跑。它出现在无所不包的沙界,又收摄于一颗微小的尘埃中。知道的说是佛性,不知道的说是精魂。”
波罗提听了这段偈语,心里豁然开悟。
正论道间,一名王宫的使者急匆匆而来,“噗通”一声,双膝拜倒在达摩面前,嚎啕大哭。
达摩皱了皱眉,和声道:“阿米尔·汗,什么事?何事悲伤?先请起来。”
阿米尔·汗仍然跪坐地上,哭诉道:“香至王大人,他,他正被大王子沙尔曼围攻,就快要攻进内城了!”
“什么?!”达摩霍然而立,不待阿米尔·汗说完,展开身法,往王宫飞奔而去。刚才优雅、沉稳的得道高僧架势荡然无存,让波罗提一阵目瞪口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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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宫外。
数千人马正在王宫围墙上架着云梯,不停攻打,时不时有人惨叫着,跌下城墙。
沙尔曼王子站在外围督战,走来走去,焦躁不安。再过一会,实在按奈不住愤怒情绪,沙尔曼指着一名亲信,让他过来。
那名亲信见伤亡惨重,一直躲得远远的,不敢靠近。此刻,见到沙尔曼王子指着自己,知道躲不过去,战战兢兢小跑了着过来。
沙尔曼王子大骂道:“你不是说已经安排好了内线下手,怎么到现在还没动静?”
那名亲信发誓诅咒,再过一刻钟,香至王必将毒发身亡。他心里其实也在心急如焚:他买通宫里的内线,早已经摸清了香至王的饮食习惯。前几日,已经将毒药偷偷带进宫去,约定好今日一早下毒。按照常理,现在早已经过了香至王毒发身亡的时候,但不知道为何直至此刻,王宫里还没有传出香至王毒发身亡的消息。
沙尔曼王子冷笑一声,道:“那就再给你一炷香的时间。如果届时还没动静,就送你去前线敢死队。自己看着办吧。”
亲信哭丧着脸,退了下去,心里一边已经偷偷盘算,准备寻机开溜。
沙尔曼王子冷冷一笑,手一挥,两名卫士一左一右上前,夹着那名亲信,顿时断了他的念想。
突然,王宫内一阵骚乱,悲恸之声大作。同时,王宫内有人大声疾呼:“香至王已死。沙尔曼大人传令:缴械不杀!”
王宫守卫顿时乱作一团,斗志全无。
沙尔曼王子大喜,将后备力量全部派上,急令速攻,全力攻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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达摩一路向王宫飞奔而去,无暇细看一路上伏尸处处、血流漂杵的凄惨情景。
达摩飞身进入王宫内城,就看到沙尔曼正带领着一众叛军,在香至王的宫殿前,等着他。
血淋淋的事实摆在眼前,达摩心里残存的那一丝希望也已经破灭。
“为什么?”达摩在沙尔曼面前停下脚步,看着自己的大哥那完全陌生的脸,心里就像灌满了铅,沉重地问道。
“为什么?”沙尔曼狞笑着,“你为什么不问问父王?为什么不问问你自己?”
“我身为嫡长子,这王位、这国家本来就应该是我的!”
“你又凭什么?就凭你生对了时辰,就成了所谓的光明之子?”
“父王老糊涂了!既然他听信谗言,还执迷不悟,那就送他去跟佛祖说道说道!”
“对你来说,权势真的比一切都重要?”达摩心如死灰。
“是!”沙尔曼一脸狰狞,“现在,已经没有什么可以阻止我继承王位了。交出王者金印吧!”
达摩沉默。
沙尔曼一挥手,几个小孩被推到了前面。那是达摩这些年来收养在寺庙的孤儿。
“交不交?”沙尔曼拉过来一个小女孩,横刀在女孩的肩膀上。这是达摩收养的第一个小孩,名叫艾西瓦娅。
看着艾西瓦娅那惊恐万分、噙满泪水的眼睛,达摩一阵犹豫。香至王将王者金印交给他之前,一再嘱咐,这王者金印乃上古神物,隐藏着惊天动地的大秘密,切不可落至旁人之手,尤其是大奸大恶之徒。
也许是因为机缘未到,也许是因为智慧不够,王者金印在香至王手上的时候,香至王寻遍典藏,却一直都没有参透其中的奥秘,香至王苦思冥想之后,在三日前,还是决定交予给了达摩。
达摩自己本身对王者金印并没有多大的兴趣,但自己父王遗言在耳,不敢违背。
沙尔曼见了,凶性大发,也不多说,一刀割喉,却故意下手轻了一些,然后将飙着血的艾西瓦娅推向达摩。艾西瓦娅细嫩的小手按着脖子上的伤口,想嘤嘤哀号,却已经发不出声音,只能拼尽全力,踉踉跄跄地向自己心中的保护神--达摩艰难挪去。
“不!!”达摩绝望地一声大吼,已经来不及阻止沙尔曼下手,只能飞身向前抱着已经全身无力、即将倒下的艾西瓦娅。
艾西瓦娅全身是血,倒在达摩的怀里,明亮纯洁的眼睛最后艰难地看了一眼全身都在颤抖的达摩,想挤出一丝笑容,却已然逝去。
达摩蹲在地上,泪流满面,用力抱着艾西瓦娅,紧紧靠在自己胸前,仰天长哭,浑然忘记了潜在的危险。
沙尔曼大喜,来不及向手下示意,自己绕到达摩背后,全力挥刀,直斩了下去。
“哐当”一声,却不知道砍在达摩背上负着的什么东西上面,一阵金色的光芒激射而出,将沙尔曼震飞数米开外。
金色光芒瞬间扩大,将达摩裹在其中。达摩尚未反应过来,无数能量倾泻而入,在达摩体内经脉游走,冲击着全身的窍穴。
达摩身体不堪忍受,如在炼狱,血液都已经在沸腾,如欲癫狂。幸得达摩自小修炼“不动明王心法”,守住了脑海中的一丝神明,却已经无法控制自己暴走的身体。
瞬间,达摩一声怒吼,全身衣服炸裂,无数光芒持身,犹如魔神降临,向叛军扑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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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达摩清醒过来,半座皇宫已经被夷为了平地,满目苍夷,叛军们粉身碎骨,如遭火焚,包括那几个孤儿。
更糟糕的是,当罪恶被湮灭,幸存而不知真相的人们唾弃他为恶魔之子,辱骂他,驱赶他。
达摩没有辩解,他陷入深深的自我忏悔。他永远记得艾西瓦娅明亮双眼中如何充满生存的渴望,她想好好活着,但是,善良的艾西瓦娅,她在自己幼小的生命即将痛苦结束的时刻,却努力想去抚慰刚刚失去父亲的达摩。
这双眼睛变成了心魔,深深折磨着达摩。他开始了自我放逐的流浪,没有方向,没有目的地,直到身躯绝望倒在路边,暴晒于烈日中。乌鸦飞来飞去,要将他当作腐肉叼食。
不知道昏迷了多久,朦朦胧胧中,一只手舀给他清凉的泉水。那是个看起来似乎还很年轻的僧侣,风尘仆仆,似乎远道而来。僧侣向他问路,香至王的宫殿在哪里?
达摩眼神涣散,绝望的回答:“那个地方已经变成地狱,为什么还要前往。”
“我寻找了数百年,那里有我一直在寻找的东西。”僧侣平静的问:“你似乎被心魔所困扰。”
“是啊,因为这炼狱就是我亲手造成的。”达摩眼中满是痛楚,却在无声地狂笑。自小到大,自己就一直是所有人眼里的“光明之子”,自己生来的使命本该是降妖除魔,最终自己反倒变成恶魔。
僧侣却摇了摇头:“你并非邪恶,只是太过懦弱,没有办法克服自己的心魔。毁灭容易,建造太难。你一直徘徊在这里:不敢回头,因为不相信自己造就了黑暗;没有勇气离去,因为不敢跨出这片黑暗。”
“那你呢?明知已降下黑暗,还为何来到这里。”达摩反问道。
僧侣“阿弥陀佛”了一声:“贫僧自东土大唐而来。预言中,长安也将黑夜降临。贫僧跋涉千山万水,来此寻找解救之法,想带回一丝光明。”
达摩握紧了拳头。
他不相信自己生来为魔。
他本应肩挑凡世,拳握初心。
他在黑夜中迷惘,忘记了走不通的路,应该用拳头来打开。
他的本性如何,并不重要。然而见性,方能成佛。
人生是场穷游,偶尔也需要暴走。
道路很远,脚步更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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告别僧侣,达摩毅然迈向相反的方向。既然已回不去故土,就只能继续前进。他要去看看僧侣出发的地方--长安!内心的声音告诉他,那里有他寻找的东西。
最深的黑夜,往往是光明所在。
“肩挑凡世,拳握初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