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桐昕迷迷糊糊地睁开双眼,她揉了揉眼睛还不是很清醒。景晰对她下药的药力其实并不强,可她常年睡不安稳,这次稍有点睡意一下就睡死了。
“小雨......”她藏着这针原本大可用此物逃离。看来,如果不是自己要带她走。当时她根本没有离开的心思。曲桐昕虽然心里理解景晰对师门的不舍,可还是不信任三派的人能够公正的对待她。毕竟,就算他们能接受她是魔教护法的后人,也仍会因觊觎谚星诀而对她有所企图。曲桐昕谨慎地查看了村子里的情况。天荡败退的队伍并未进入村子而是绕道周边的树林。她在村口的隐蔽处悄悄观察着。看来天荡终究是没能攻下飘渺阁。九宫飘渺,最后只剩下飘渺阁和琰月山庄这两脉实力尚存。只是即便天荡败了,只要叶清涟身为东榆细作的事一旦公开,飘渺阁声望必定大大受损怕是再难延续。她虽然心中存有一丝惋惜,但却并不后悔去揭露这一切。
忽然,她身后传来了极轻的脚步声。曲桐昕瞬间拔剑,回头拦腰一斩。
“呼,还好闪的快。”乔娅捏了把冷汗。本来只是想逗逗她,谁知差点就提前去地府报道了。
“你啊......你知不知道......”
乔娅知道她又要唠叨了,赶忙打断了她,说道:“好啦好啦。我找你来是说正事的。我很快要随队离开了,但有件事要提醒你。苏玉,凌严和你妹妹一直都没从飘渺峰上下来。”
“什么?”景晰折返上山,既然乔娅没有见到她,那她就应该没有被天荡的人抓走多半已经回了飘渺阁。可苏玉和凌严是怎么回事?
“据赶回来的弟子说,苏玉中了埋伏下落不明,凌严是下山途中跟其他人分开的。如果你妹妹还在山上,我怕凌严会对她不利。你妹妹好像知道了一些关于天机堂的隐秘”景晰虽然没有告诉过乔娅天机堂的堂主和副堂主是谁,但还是模糊的跟她说了一些事情。乔娅推测,如果齐景晰不愿意跟凌严离开,凌严多半会对她下死手。乔娅将事情的原委告诉了曲桐昕。
曲桐昕心头一紧。乔娅的推测确实符合凌严的作风。一旦触及他最深的利益,没什么是他不能牺牲的。尽管小雨在师门可能会遇到一些不公正的待遇,但凌严也很难对她下手。怕只怕她对凌严并无防备。当日仓促,自己并没有能来得及讲凌严那部分的事情。也就是说现在的她对于凌严的危险性毫无察觉。
“阿昕,听我一句劝。就算是你要回去找你妹妹,也不要贸然行事,不然对她而言未必是好事。”乔娅一眼就看穿了她的心思。
“我知道。那你也一路小心。”从依存关系逐渐变为信任无间,她内心十分感激乔娅无条件为自己所做的种种。只是曲桐昕内心深处还是希望乔娅能够找到自己真正想走的路。即便是曾经出手相救,她的仇恨也不该由乔娅来一同背负。故而曲桐昕并不会将内心对她的感激和信赖挂在嘴上以免她陷得更深。
乔娅看着她转身离去的背影,挥手道别,露出了方才拼命隐藏的担忧表情。
曲桐昕走了没多久,在村子的另一个出口被一个一袭白衣的身影拦了下来。
“凌夫人,别来无恙。”
景晰被软禁在房里的第三天依然没能见到师父,其余两派掌门也仍然没有抽出时间来处置这件事。秦邵每天都会来看她,但景晰只是简短的同他聊上几句。那夜重逢,景晰一时意乱情迷,回应了他的亲吻。可如今冷静下来,她深知虽然他们的感情没有褪减,可要面对的问题也丝毫没能改变。他的婚约仍在,自己也依旧家仇未报。更别说他的未婚妻子此刻人就在飘渺阁。求而不得,舍而不能。这种抓心挠肝的感觉不断的折磨着他们二人。
大雪已下了足足两日未停,整个飘渺阁都披上了一层银霜,掩去了那已是血迹斑斑的地面。可这的洁白纯净的雪花终究没能扫清人们心中的阴霾。这一战,死去了太多的人。许多人连一具全尸都未能找到。三派上下都没有一点战胜的喜悦感。
景晰的房间在弟子房比较僻静的角落,没什么人经过。除了秦邵来探望她,这些日子她也就见到过看守她的师弟。好在这几天也并非全然没有好消息传来。天荡已经彻底撤离了飘渺峰的范围。之前失踪的七师兄刘凌虽然受了重伤,但总算被救了回来。景晰并没有忘记这次回到山上的目的。至今还未有处置被擒获的天荡弟子的消息。但据说许多三派弟子都主张将他们杀之而后快。几位掌门尚未表态,只是若是这样的情绪愈演愈烈说不定小豆丁真的会有危险。景晰正想的入神,忽然听到门口守卫“啊”了一声,随即又传来了倒地的动静。景晰走到门边贴耳上去,外面又只剩下了风声。她谨慎地开了门,向外看去。守卫已经不知所踪。此时正是溜出去找慕容枉法的好时机。可她刚刚走出房门几步,又停了下来。
在暗处的凌严见她犹犹豫豫没有逃跑,火气一下子就上来了。这丫头现在不跑,等着三派喘过气来处置她不成?他在飘渺阁已经蹲守了两三天,这几天并未见到过曲桐昕来找她。难道昕儿已经离开了吗?凌严心中有些失落。他仍旧躲在暗处没有现身。凌严被曲桐昕重创后又接连动用内力与三派厮杀,现在的身体状况实在不太好,恐怕无法强行带走齐景晰。虽然她尚有利用价值。可若是她执意不肯离开,就只好杀了她。
景晰并非不想趁机去找慕容枉法。可守卫忽然失去踪迹,仿佛是有人暗地里帮自己逃走。如果是姐姐,那没理由会在暗处不出面。若不是她,那又会是谁?为什么要放走自己?心想着自己房间的位置离地牢并不是很远。现在暮色已沉,只要不离开太久应该不会被发现。犹豫了一下,景晰还是决定先去打探慕容枉法的行踪。凌严见她并不像是要逃走,悄悄跟在她身后。
地牢门口有两人看守,附近还有一队飘渺阁弟子在巡逻。景晰躲在远处有些为难。若是只有两人,或许以她现在的身手还可以应付。但这么多人,即便是强行闯入也没法带小豆丁下山。凌严见她死死盯着地牢门口,知道她是想进去探查些什么。凌严似是有了主意,冷冷地笑了一下,随后一个身法穿梭用掌力一下子打伤了看门的弟子。巡逻弟子们闻声赶来,凌严朝齐景晰躲藏的地方瞟了一眼,迅速离开引走了巡逻的弟子。
凌严?他怎么在这里?景晰有些惊讶,但看得出他是在帮自己引开守卫。只是动静闹大了,她就更得抓紧时间。她迅速跑进地牢,心中对看门的师弟感到十分愧疚。
“有没有人啊,给点水,渴死了!”小豆丁正扯着嗓子,盘腿坐在地上无精打采地喊着。
景晰循着他的声音很快找到了他。慕容枉法被关在一个单独的囚室里,门上拴着铁链和锁头。“别嚎了,我救你出去。”
“疯婆子,你怎么来了!”小豆丁来了精神。一个机灵站了起来。
“都说了是来救你的。”景晰摆弄了一下门锁但怎么都弄不开。星惜还没有拿回来,四周也找不到什么能砸开这玩意的东西。
“笨死了,发簪借我。”慕容枉法伸出手接过了景晰的发簪。一阵摆弄竟真让他把锁弄开了。他得意地说,“嘿,这么旧款式的破锁还想锁住小爷我?”
景晰也来不及惊叹他开锁的速度,拉着他就往外跑。
“晰儿,你带着这魔教妖人要去何处?”极熟悉的声音传来。叶清涟拦在了景晰与慕容枉法身前。
“师父......”景晰止住脚步。
“越来越胡闹了。为何当初不听我的直接去找刘胥之?”
景晰沉默了一下,这几个月积压在心中的疑问一瞬间爆发了出来。“师父是当真觉得我去找刘胥之可以保一时平安。还是不希望我去查我全家被灭门的真相?”
叶清涟脸色铁青。“你在胡说什么?!”
慕容枉法感觉这气氛不太对劲,眼前这位想必就是飘渺阁的掌门了。他现在是进也不是退也不是。怎么听着对话,疯婆子的师父和前代右护法的死有关?
“我回了旧宅,遇到了伏击。凌严情急之下帮我打开了密道。那密道的入口如果没有极强的内力根本打不开。”景晰其实刚刚话一出口就有些后悔。她心中暗暗自责怎么能这么跟师父说话。可既然话已出口,不如就一次性问个明白。“师父您说过,您当年是把我藏在密室里才躲过一劫的是吗?天荡的人把宅子翻了个底儿掉也没有找到入口。可在密室的暗格里却发现了近年才被动过的痕迹。在暗格前,我曾发现了一条与您掌门信物上穗子相同的紫色丝线。就落在那摊刻意清洗过的血迹旁。师父,我记得您掌门信物的穗子,在两年前指导师兄练剑时曾被师兄意外斩断。这才从红色的换成了紫色的。也就是说,这并非是当年您搭救我时所留。所以,师父,您到底去密室里找过什么?谚星诀嘛......”
叶清涟脸色愈发难看,她一言不发。她没有想到景晰已经发现了自己与当年之事的关联。
“师父,您说话啊。只要您肯说一句当年我全家遭人灭门与您无关,此事我绝不再提!您说话啊!”景晰的情绪再也绷不住了。方才把心中的怀疑条理清晰的说出来已是尽了她最大的努力了。她哭着,咆哮着,只想听叶清涟能说出“与我无关”这四个字。
只要说这件事与自己无关,以她对景晰的了解,她明白景晰是从心底里愿意相信自己的。可叶清涟看着哭成泪人的景晰,心中的愧疚让她羞于启齿。叶清涟紧咬着牙冠,迟迟没能说出那四个景晰想听到的字。
“此事太过复杂。我以后自会告诉你。你肆意妄为,私放魔教弟子。这几天,不可再踏出房门一步!”
“他只是个孩子,并未参与到那些生死打杀的事情里来。真的就不能放过他吗?”
“晰儿,看来这段时日你还是跟魔教中人纠缠过甚了。你可知数日前天荡才刚刚攻上山来,杀害了多少本门弟子。你如今竟这般不知轻重替魔教中人求情。这番话让其他两派掌门听了去,要作何感想?!”还好自己先一步赶了过来。若是让赵正桓听了,刚刚缓和下来的态度怕是又要作罢。
闻讯赶来的秦邵刚进来就看见景晰泣不成声的样子和师父阴的能挤出水的神情,一时不知发生了什么。“晰儿,师父,这是怎么了。”
忽然,景晰一把抱住叶清涟,朝身后的慕容枉法喊道:“小豆丁,快走!”
慕容枉法不容犹疑拔腿就跑。秦邵一脸无措,但他瞥见了景晰的眼神。他明白她想放走这个人。他愣在了原地没有阻拦。
也不知道景晰哪来的这么大力气,叶清涟怎么也没能挣开她的手,却不忍心伤了她。只要小豆丁冲出去能遇到凌严,应该就能够得救了吧。景晰这样想着。可牢房外传来的惨叫,让她的希望彻底破灭。景晰朝着地牢外奔去,叶清涟大概猜到发生了什么,没有追出去。只是原地调整好了情绪,慢慢的走了出去。
慕容枉法被回防地牢的弟子一剑穿胸,倒在血泊之中。
“小豆丁......小豆丁!我会救你的!”景晰跪在雪地里抱起他不断抽搐的身躯。她拼命捂住慕容枉法胸口的伤口。可鲜血依旧涓涓地淌着。利剑刺穿了他的肺叶,即便是华佗在世也无奈他何。
秦邵和叶清涟站在她身后一时无言。
慕容枉法颤颤巍巍地抬起手,将一把钥匙塞在了她手中。“疯婆子......别哭......好冷。”
景晰能清晰地感觉到怀中他的体温一点一点地流失。任凭她再怎么呼唤他,他也再没有回答。
“小豆丁!为什么......为什么非要杀了他不可!”景晰死死抱住慕容枉法的尸身,歇斯底里地叫喊着。
“邵儿,将晰儿带回房里,没我的命令绝不可再让她出房门一步。”叶清涟也没想到,她竟会为了这个魔教中人这样的伤心。看来再让她跟魔教接触,太过危险。叶清涟又感到一阵头疼,吩咐了秦邵和余下的弟子便匆匆回房。这件事已经闹大了,晰儿的事情势必很快就得被提上议程。
甩开了追兵的凌严又偷摸绕了回来。他在暗处看到眼前发生的这一切,心中也生出一丝不忍。这件事对齐景晰的打击不仅仅是相熟的朋友忽然枉死这样简单。同样心痛的,还有正邪两道永不共存的冰冷事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