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玉听闻凌严把齐景晰放了回去，勃然大怒。随手抓起一个茶盏就砸了个细碎。苏玉越是不说话，岑霄在一旁就越发感到紧张。凌严这么轻易的就放了齐景晰。此举让他有猝不及防。碍于大战在即，教内派系牵制。盛怒之下，也只能拿些个器物出气。
“凌严现在何处？！”
“启禀掌教，右护法两日前离开了长青院，前往许州的碧波轩。此处是右护法的私宅，加上在湖上建造，飞云堂的弟子不好靠近查探只能在湖岸附近监视着。”
苏玉来来回回的踱着步子似是在谋划着什么。“来人！去长青院把乔娅给我找来。”
“掌教好大的火气啊。”姜弘才到前厅就听见苏玉砸东西的声音。“掌教和右护法这一言不和就砸东西。我很为难的。”
苏玉甩袖，深吸了一口气。碍于还有正事要谈，他稍稍平复了心情，冷静了下来。“不劳左护法费心了，这些个小物件，我私款补上就是了。找你来是有要事相商。坐。”
“哦？”他的指尖无意识地敲击着桌子。“想来是年底进攻三大门派的事吧？这一仗开销不小，但以我派在各地的总收入来说不过九牛一毛罢了。详细的单子我应该已经命人上交总坛了不是吗？怎么，掌教有疑问？”
“那倒不是。只是需要你按照这份单子再去置办一些东西。”
岑霄帮苏玉把单子呈给姜弘。姜弘看了看单子上列的东西，嘴角上扬，一下子明白了苏玉的用意。“看来这一战，他们输定了。姜某，佩服。”这句话发自内心，倒不完全是奉承。其实在姜弘眼中，苏玉比凌严更适合掌教这个位置。只是，对于他来说，苏玉必须要除。
“姜老弟果然一点就透。此事低调去办，切勿打草惊蛇。”苏玉虽然对姜弘有戒心。但若非当年姜弘在他和凌严争权之时保持了中立，他也没法轻易拿下这个位子。姜弘的心思不好琢磨，看似并未参与到天荡争权的乱局里，但又并不受拉拢。还是不可不防。“哦对了，还有一事。凌严前阵子私自放走了我抓回来的那个飘渺阁弟子，你怎么看？”
呵，试探吗.....“听说了。只是我有些纳闷儿。掌教和右护法相争多年。如果掌教真的把那个小丫头看的那么重要，为何轻易交给右护法呢？反过来说，如果此人无足轻重，那想要因此问责右护法就没有由头了。只不过姜某真正好奇的是，一个混乱中掳来的人质罢了，事后杀了便是。她身上到底有什么是掌教想要得到竟留了她一命”
姜弘在他面前说话一直是只表三分意，倒是难得把话说的这么明白。苏玉思索片刻，随意笑了笑。“姜老弟多心了。”
“那要是没什么事，我就先回了。”
苏玉心中多少还是因为凌严放人的事有些怨气，只是挥了挥手没再说什么客套话。岑霄揣摩着苏玉的心思，眼珠一转，似乎有了主意。
“掌教，属下有一计。或许可以借他人之手，除去凌严。”
“哦说来听听。”苏玉抬眼，对岑霄的话起了兴趣。
岑霄谨慎的上前，悄悄在苏玉耳边说了些什么。苏玉听罢露出了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
夜色深沉，本该是一天最为安静的时候。可长青院不知为何闹得是沸反盈天，乱的不成样子。
“去那边看看，别让人跑了！乔姑娘，乔姑娘在吗？”一个弟子不断的拍着乔娅的房门。
乔娅平素最不喜被人扰了清静。她打开房门，顺手就抓起了他的衣领责问道：“大半夜的，发生什么了？竟然慌乱至此，像什么样子！”
“乔姑娘，有外贼混入。我等正在搜查。”
“让林甫带人去后山搜，张谦去书房和地牢。你带人搜前厅和客房。慌慌张张，毛毛躁躁的。也就是护法不在，不然非废了你们不可。除非抓到人，不然明天再向我汇报。快去！”
“是。”
乔娅没好气的重重摔了门。虽然乔娅明着只是凌严的亲卫侍女，但毕竟是掌教那边塞过来的人，凌严也器重。一般弟子大多都高看她一眼。这会儿凌严不在长青院，除了天机堂之外的其它事物都由乔娅代凌严处理。
“还不下来，血都滴地上了。再这样我还得帮你擦房梁啊。”
蒙面的女子捂着胸口从房梁上跳了下来。因为受伤的关系，她用手轻轻扶地才保持住平衡。她摘下了面纱，用极虚弱的声音微微笑道，“怎么，嫌我麻烦啊......”
乔娅赶紧伸手去扶。“什么时候嫌弃过你了。你去床上躺着，我去给你拿伤药。”
乔娅端来了一大堆瓶瓶罐罐，有外伤敷的，有内用服的。女子看了这么多药罐子不禁皱起了眉头。“这么多......”
“别抱怨了，也就是我今天故意激苏玉打了我一顿不然你还没这些药用呢。凌严对我不曾尽信，如果让他知道我无故用药必然疑心。”乔娅解开她的衣带，轻轻的将药膏匀在伤处。见她身体微缩打了哆嗦，乔娅一时没忍住笑出了声。“你们两个还真的是挺像的。”
“这次......我见到小雨了。一开始没认出她来。一时兴起......还教了她两招。”她说话还有点喘不上气，岚潇那一掌让她的脏腑伤的不轻。乔娅为了打断她，塞了好几颗药丸到她嘴里把她苦得说不出话来。“咳，咳咳......”
“但凡是药哪有是好吃的。你说你连百毒池都熬过来了，这点苦还受不住了不成？只是，那岚潇当真如此厉害？竟能把如今的你伤成这样。”
“一时分神加上当时刚刚给小雨条理过内息......不过确实百招之下拿不下他。当初没有贸然行动的决定是对的......”她见乔娅嘴角有些破损淤青，小心翼翼地轻揉着她的伤处。眼中流露出满怀的内疚。“你受苦了......”
“没事，小伤而已，习惯了。”乔娅将药瓶排好序放回了柜子里。“凌严最近不会回长青院，你好生在我房里歇着，千万别再出去乱跑。阿昕你放心，我们受过的伤害，迟早会让他们连本带利的还回来的。”
“好......”
第二天清晨，天才刚蒙蒙亮，景晰便独自一人前往琰月山庄。本是要去请田师叔，赶上赵正桓提前出关。他二人的神情有些阴沉，好像发生了些什么。不过看他们没有要说的意思，景晰也不好多问，况且她现在也没什么心思去想那么多。
因为赵正桓的伤势未愈还不能骑马。田万青命弟子准备了辆马车。一路上他二人不发一言，连眼神交流都未曾有过。景晰在一旁坐着感觉气氛压抑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境界。田万青察觉好像景晰也有些心事。她的眼神中没有了往日的神采奕奕。
“丫头，你这是怎么了？怎么没精打采的。”
“没什么，劳师叔费心了。最近身子调理的不是很好，有些乏。”景晰胡乱搪塞着，手下意识地触碰了一下腰间的那封信。田万青看得出来这并不是身体抱恙的原因，可没继续问下去。他看着景晰，心中仿佛有一块巨石悬着，难以放下。
到了周府，景晰将田万青和赵正桓带到前厅。叶清涟见到赵正桓有些诧异。按理说他闭关应该还要月余才能出关。叶清涟吩咐景晰把有关于那女子的事情交代了一下。岚潇也对当时所见进行了补充。
赵正桓听了甚是不解，语气十分严肃的发问道：“为何这女子与岚掌门对招时明明不占下风，却肯为了救齐师侄甘愿冒丧命之险？”
“当时我已经昏迷。但在失去意识之前，我感觉她似乎有帮我调理过内息。”景晰一直觉着那女子对她并无歹意。只是她那一身魔教的功夫，摆明了不是同道中人。景晰也没有想明白她为什么出手相救。
“那魔教妖女与你只是有两次罩面，甚至没多说过几句话。这怎么都说不过去吧。齐师侄你当真不是早就与她相识嘛？！”
景晰算是听明白了。原来赵正桓是怀疑自己与魔教勾结。可还没等她为自己辩解。叶清涟怒而拍桌，桌上的茶盏都翻了。“赵正桓你什么意思！你是想说我的徒儿勾结魔教不成？！”
“正是。”
“我与岚掌门亲眼所见那女子的住处附近就葬着雪心和曲译。墓碑上的字迹分明是田师兄的。难道我也要怀疑田师兄与她有所勾连？三派聚首就是为了共同抗敌，你这般不信任我飘渺阁，为难一个小辈不妥吧。”
赵正桓和师父忽然的争吵让气氛一下子紧张起来。景晰心想着得想好说辞，万一有些个错漏那就更加是火上浇油了。只是她还没想好，叶清涟与赵正桓两人言辞交锋已经愈演愈烈，就差没大打出手了。
“师父，各位前辈。我先前当真不认识那个女子。我十二岁上飘渺峰，五年来这次是头回下山。在此之前江湖纷争都知之不详，如何能与魔教搭上联系？还望各位明察。”景晰拱手，身躯微躬。额头上因为紧张不断冒着汗珠。这样的场面她可从未见过。武林三大派的掌门汇聚一堂不说，所议的竟还是怀疑自己勾结魔教。
田万青双拳紧握置于膝上。他很想帮景晰说话，但似有难言之隐般只好忍了下来。叶清涟和赵正桓各家说辞都有些道理，岚潇一时也不好决断，只能继续听下去。
“涟儿，既然你要护着你这徒儿。那你告诉我，你护着她是因为你当真相信她无辜，还是因为她是齐雪心和曲译的女儿！”此话一出，直接噎住了叶清涟。前厅瞬间安静了下来。除了田万青，在场所有人都被他这句话惊住了。
景晰傻了眼。她难以置信，声音颤抖着说道：“您......您说什么。师父，师父，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我......”我是齐师叔的女儿？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开玩笑的吧......。
“没话说了？”赵正桓指着景晰，目光依然直视着叶清涟。“齐雪心的女儿，和一个会秋山冬雷的神秘女子。我的怀疑他们二人有联系这有错吗？还是涟儿你要交代一下，当年我们一同进攻曲府，冲进去的时候已经无人生还。那她的女儿又是何时被你救下的，嗯？”
“师父！这到底......”景晰不敢置信地看着叶清涟，期盼着能从她口中得到一个答案。
叶清涟吸了一口气，故作镇定。“晰儿，你先回房。详细的我晚点在告诉你。”
“师父！”
“退下！”叶清涟极少如此大声呵斥景晰。她已然明白，景晰的身世再也瞒不住了。赵正桓把这事儿当景晰的面抖出来就是在逼她把当年的事情讲清楚。可她最了解她的徒儿，表面上顽劣调皮，内心却是极敏感的。这会儿场面紧张，并不适合同她解释。
景晰无奈只得遵从师父的吩咐。刚刚退出门外，只听“嘭”的一声。叶清涟拂袖将门一下子关上。
短短几日，发生在她身上的实在太多。景晰一时间难以消化。千万种想法在她脑海中飞速的转动着。如果赵庄主说的是真的，那她的双亲一个是天荡护法，一个是飘渺阁叛徒。曲府当年的灭门案就再也不是书中的几行简单的文字了。可她现在什么也做不了，只能在房里静静等着师父。她在房内来回踱步，手不断的扯着衣角。有好几次都按耐不住想要去偷偷听一下他们的谈话。但为了不找麻烦她还是强忍了下来。赵庄主摆明怀疑自己是奸细，身份曝光后师父若要继续护着自己，那问题随时可能上升到影响三派结盟的高度。从飘渺阁弟子，到魔教护法遗孤的身份转换，令她感到无所适从。她丝毫不记得自己亲生父母的事情。她只记得当年师父把她交给了飘渺峰下的农户收养。家中闹灾后才接上了山。景晰站也不是坐也不是，拿着个杯子来回来去的在手中倒腾。
另一边，前厅内的四人许久没有说话。岚潇依旧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在他看来这件事太过蹊跷。叶清涟为什么会收养了一个飘渺阁叛徒的女儿，当年失踪的谚星诀会不会在叶清涟的手上？他试探性的观察着其它几人。赵正桓和叶清涟互相瞪着彼此，一副要吃了人的模样。早就听闻他二人有些感情纠葛，但不知究竟与今日的事情有没有关系。田万青一直目光低垂，仿佛在逃避这件事。田万青牵扯其中是必然的。他是最早跟那蒙面女子有关联的人，但他被伤成了一个废人实在很难让人想象他会跟那女子勾结。毕竟当年的田万青凭借一套狱雷拳在江湖上也是颇有名气的。无论真相为何，眼下三派中的两派冲突已起。想到这里，岚潇脑中闪过了一个想法。
“诸位请听岚某一言。目前三派结盟势在必行。天荡的势力日益坐大，甚至跟朝中重臣有所勾结。他们与周边几国亦有利益输送。此次虽然顺利获得太子相助，但不可松懈。如今我们却为了一个尚未定罪的弟子起了冲突，岂不是正中苏玉下怀？几位可曾想过，倘若齐师侄真的是奸细，此刻理应更加谨慎小心，又怎会在这么重要的关头，在没有掌握重要情报的情况下屡次接触魔教中人。”
“不错，我们商量部署的时候，齐师侄大病未愈还在昏迷，根本不知情。她能掌握什么有用的情报要急于通报呢。而且......我当年虽然被这女子打成重伤，但我至今认为她并非是天荡中人。或许是曲译的后人也未定。”田万青见岚潇也有意为景晰说项，顺嘴帮了句腔。但遭到了赵正桓严词打断。
“绝无可能。”赵正桓从怀中取出几封密信，交给了岚潇。“这是我琰月山庄的探子发回来的消息。证实了，曲译只有两个女儿。大女儿曲桐昕是他与原配夫人所生。曲府出事后被凌严救走，可不知为何又被苏玉捉了去凌虐致死。另一个则是曲译和齐雪心的女儿，名叫曲桐雨。曲府出事后不知所踪，因为齐雪心嫁给曲译后两人就隐退江湖。所以甚少有人知道这个小女儿的存在。就算她没有跟魔教勾结，但是她是曲译女儿的事实不容否认！”
“哼，众所周知，曲府当年尸横片野无人生还。你又说几乎没人知道这个小女儿的存在。那你这消息的真假谁能证明？仅凭几封没有确凿证据的密函就想冤枉我的徒儿嘛？”叶清涟还在垂死挣扎，她知道赵正桓敢这么言之凿凿的指证景晰的身份必有确凿证据。可现在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从他说的话里找到破绽反驳一二。不知这样能不能给景晰拼来一线生机。
当年叶清涟为了曲府血案与赵正桓恩断义绝。可现在看来，叶清涟在大部队进入曲府前很可能就已经提前带走了曲译的女儿。为了掩饰这一切才故意指责是他所为。每每想到此处赵正桓都怒不可遏。看着叶清涟的狡辩，他彻底失望。“是不是冤枉你自己心里清楚。有人指证说曲府的人右肩后都会刺有凌霄花的刺青。齐师侄一个黄花闺女，应该从未让人看过自己的后肩才对。要想验证，只需找周府借两个婢女确认一下即可水落石出。涟儿，你可敢一试？”
现在的局面，景晰的身份暴露后必会遭到正魔双方的追杀。若她只是一般魔教弟子的后人便罢了，偏偏她的身世还牵扯上了谚星诀的下落。除非与其他人公然翻脸，不然实在难以救下景晰。叶清涟左右为难之际，田万青给她使了个眼色示意让他来解决。“天色渐晚了，要不明日从庄内找几个婢女来同叶师妹一起查验。如此也更有公信力一些。毕竟周府的人咱们并不好说能够全然信任。齐师侄突然得知自己的身世也定是方寸大乱。不如让叶师妹去安抚一下。”叶清涟似乎明白了田万青的意图，没有再说些什么。
“如此甚好。”岚潇觉着有些道理，把事情缓和一下以免琰月山庄和飘渺阁因此事彻底翻脸。几人商定明早确认景晰的身份，再讨论如何处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