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明义看向镇定自若,若有所思的苏上锦,笑道:“姑娘真是胆识过人,遇到这样的事也能面不改色,真是令本官佩服。”
花将军正收剑回鞘,闻言回头看向她,视线落在她袖腕出,嘴角鄙视一笑。
他们不信任她,她又何尝信任他们。
“听大人的意思,难道我应该花容失色,恶心反胃,还是直接晕过去啊?”苏上锦道。
卢明义语噎,这才是正常的反应,不是吗?
苏上锦心道:本姑娘见过的鬼比你见过的人都多,就是老鼠胆也早就练成虎胆了。
花将军走过来,看着她道:“本将军倒是欣赏你了。”
苏上锦看着他手里的佩剑,“呵呵”笑道:“还是别,小女子我身份卑微,当不起您的欣赏。”
花将军:“你不是什么都忘了吗,又如何知道自己身份卑微?”
苏上锦:“我要是身份尊贵,出门必定前簇后拥,哪会被抓到这犄角旮旯来。”
花将军嘴角邪邪一笑,意味深长。转头吩咐士兵道:“去给她找身干净的衣服。”
苏上锦这才想起,她后脑勺挨了一棍,出了血,不仅后背衣裳被血染红,就连前襟也有星星红点,有几缕发丝还凝结成了一块。
想她在地府赖了十二年,穿的是她死前的那身白衣。白衣上有很多人的血,血迹斑斑,大半身都晕染成了红色。
一开始她觉得那身衣裳特别难看,上面的血特别碍眼。它们时刻在提醒着她,她生前杀了人,杀了很多人。
但久而久之也就习惯了,竟也觉得那身血迹斑斑的衣裳别具一格,犹如白雪中的红梅绽放。
“苏小姐,苏小姐。”
苏上锦回过神来,看向卢明义:“啊?什么事?”
卢明义用下巴指着花将军,道:“花将军要去北山,问你是否愿意同行?”
苏上锦:“我能拒绝吗?”
花将军:“你说呢?”
苏上锦:“那请问将军问这话的意义何在?”
花将军:“花某是个有涵养的人,礼貌性一问。”
苏上锦“哦”了声,凉凉道:“将军真是个有修养之人。”
为了避嫌,花将军还叫上了村子里的两个妇女同行。
据村民交代,那个道士的住处,就是这北山上的一间茅草屋。
茅草屋不大,修得很是粗简,就像山间猎人修的临时歇脚的屋子一样,一张床,一床被褥,以及一些干柴和白米而已。
除此外,一点那道士的痕迹都没留下。衣服鞋子,连脚印都没有。
“看来他是随时做好逃跑的准备,每次出门前都把痕迹收拾得干干净净。”苏上锦道。
“干净利落,很像我们军人。”花将军道。
苏上锦不懂军人是何种行事作风,也不想懂。
两人走到草屋的后面,有条小道一直通往山顶。看其踩踏程度,应该是常有人走。
花将军:“上去看看。”
苏上锦:“嗯。”
小道不算陡,但凹凸不平。花将军作为军人,对这种路习以为常,走得平稳极快。然而苏上锦一个大家闺秀,就有点吃力了,总感觉这鞋子不合脚,走时歪歪扭扭,要滑不滑,要倒不倒。
没走一会,两人就差了一段距离。
花将军回头看了她一眼,见她气喘吁吁满头大汗,却倔得一声不吭,更无抱怨,心中暗暗佩服,不觉放慢脚步。
待她跟上来了,才问道:“你可想起了些什么,譬如你家在何处,家中都有些什么人,可曾......婚配?”
苏上锦瞅了他宽大的后背一眼,纳闷:这是查户口呢!
还问她是否婚配,难不成看上她了?
不对。
他不是认识苏上锦吗,怎会不知道这些?
若是知道还要问,莫非是试探?
苏上锦手握住袖腕中的剪刀,随时将它拿出。
她装作没听出他话中的矛盾,随意道:“不记得了。大概是这一棍子劲太大,把我打懵了。”
又问他:“将军你呢,家中都有什么亲人?像您这个年纪,肯定是女儿双全了吧,每每出征,是否最牵挂的便是家中老小?”
他也随意道:“家中老小倒无需牵挂,他们不靠我,也能过得很好。倒是我那小弟,天真无邪,心思单纯。父母兄弟都惯着他,无法无天,经常闹得家中不得安宁,有时候我真想一棍子把他解决了。”
苏上锦轻笑了下,警惕不减:“将军不会的。”
“你怎知我不会?”花将军道。
苏上锦:“您话里虽是抱怨,口气却充满宠溺。民间有言,皇帝爱长子,百姓宠幺儿,若不是疼爱,又怎会惯之?做您兄弟,倒也是件幸福幸运之事。”
花将军:“他是幸福了,本将可就闹心了。最近父母给他指了桩婚事,他不满意,一哭二闹三上吊的,搞得家中众人头疼不已。”
苏上锦:“既不满意,何必为难,退了便是,省得日后家宅不宁。”
花将军讽笑:“如何个不宁,如十二年的聂椒倩那般?”
苏上锦心塞,不善地瞪了一下他的宽背,道:“聂椒倩是谁,她做了什么吗?”
花将军:“到了。”
苏上锦不解他一句“到了”是何意,待看到他停了下来,方知是山顶到了。
知他不想再继续刚才的话题,苏上锦也知趣的不再提。
此处风景秀丽,大山抱小山,大有“一览众山小”的壮阔,是个登高看日出的好去处。
且从此处山顶看下去,整好能将整个胡家口一览无遗,村中的村民,以及山神所在的那座山,众人一举一动尽收眼底。
“倒是个绝佳的监视点。”
花将军道:“你说,这些人过着安生日子的时候,可对那些无辜的女子有过一丝愧疚?”
苏上锦道:“人有欲,人心思变。刚开始或许他们会害怕,会愧疚,会良心不安,会受道德上的谴责。
“但日子久了,次数多了,这种愧疚感也就渐渐淡了,便也觉得用无辜人的生命换来的安生日子,是理所当然的。”
花将军:“好可怕的一个理所当然。”
他看向她:“姑娘的见地,到让本将军刮目相看。”
苏上锦不解:“刮目相看?难道你们之前所夸的我很有名,是贬义?”
花将军淡笑不答,望着远方道:“这些事,你还是回京之后,自行了解吧!”
说完,转身下山。
苏上锦突然汗颜,该不会是这原主的名声,就跟十二年前的聂椒倩一样臭不可闻吧!
她紧随其后,问道:“刚才在晒谷场,如果那些村民真的不依不饶,你可真的要杀了他们?”
花将军不回头,负手前行,道:“我是军人,军人在将士面前,岂有玩笑之理。要么不说,说了的就是军令。”
军令如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