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外曹操军营校场中,典韦一声暴喝,双臂猛然发力,将身前一块足有四五百斤重的巨石生生举了起来。围观的将士们无不大声喝彩,连一向沉稳的于禁也不禁赞许地点了点头。一个二十四五岁的青年校官有些跃跃欲试道:“我来试试。”
一旁的夏侯惇却道:“子脩,你可要小心,莫要伤了自己。”这年轻校官乃曹操长子曹昂,自幼身体强健,也习得一身好武艺。他咧嘴对着夏侯惇一笑,道:“叔父放心,子脩自有分寸。”
“嘭”的一声闷响,典韦将那巨石放下,微微有些喘息道:“公子请。”曹昂走的巨石前,身子微屈,两脚马步分开稳住身子,搓了搓手,深吸一口气,双臂环抱住巨石两侧,稍做调整后,猛然发力。
伴随着他一声大喝,巨石只是轻微动了动,离地不过寸许后,便又重重的砸落在地上。一旁围观的众人,在曹昂发力的瞬间,发现巨石动了,不由激动起来。然而,还没等他们发出喝彩,巨石便又砸落在地。
曹昂因用力过猛导致面色涨的通红,但任他如何努力,却依旧无法再将巨石挪动分毫。最后只好无奈地放弃,站直了身子,大口喘着粗气。夏侯惇走上前来,拍拍他的肩膀道:“好小子,倒是有点子力气。”
曹昂却是有些失望道:“跟典韦将军比,还是差的太多。”夏侯惇笑骂道:“典韦将军天生神力,当今天下也找不出第二个,你小子就别妄想跟他比力气了。”曹昂有些尴尬地挠挠头,正欲开口。忽听身后传来一低沉的声音,“末将也来试试如何?”
众人寻声望去,却见一个三十来岁,身高不足七尺,身型却极为健壮的中年将领踏着稳健的步伐走了过来。来到众人跟前,中年将领先是对着夏侯惇于禁等人一抱拳道:“末将胡车儿,拜见几位将军。”
于禁上下打量了他一下,道:“你是张绣将军的部下?”胡车儿点头道:“正是。”典韦看着比自己矮了足足一头的胡车儿,眼神中有稍许怀疑之色,却很快消逝,沉声道:“胡将军请。”
其他人闻言,自动闪出一个空档,胡车儿也不客气,上前几步来到那巨石前。看着面色沉稳,一副成竹在胸的胡车儿。众人隐隐感觉,这个看上去不扎眼的人,或许真的能搬起巨石。
在众多将士的紧张注视下,胡车儿同样先是蹲下身子,双手环抱住巨石两侧。深吸一口气后,全身骤然发力,伴随着一声闷哼,那巨石竟一下子被他搬离了地面,随即又被硬生生地举到了头顶。
在众人愕然的注视下,胡车儿缓缓挪动脚步,竟是举着那巨石原地转了一圈。随后并未像典韦之前那般直接扔在地上,而是缓缓蹲下身子,稳稳地将巨石放回至原处后,方才松开手臂。
胡车儿站直了身子,呼吸微促,小麦色的脸上泛出些许微红。虽然方才见他胸有成竹的样子,众人猜测他有可能确实也能搬动这巨石。可没想到,他竟这般轻松的就做到了,而且看上去似乎还未尽全力。
“将军好力气。”曹操的声音忽然从后面传来,一下子将被胡车儿惊呆的众人唤醒,众将及在场的士卒赶忙俯身拜倒:“参见主公。”曹操呵呵一笑道:“都起来吧!”众人闻言尽皆起身。
胡车儿抬头站起身来,当看到站在曹操身后的邹氏后,眼中闪过一抹诧异,随即赶忙低下了头。而邹氏自然也看到了胡扯儿,脸上不由露出一丝尴尬,却也没有说什么。曹操并未发觉胡车儿的异样,而是笑呵呵地走上前道:“这位将军好力气,竟跟典韦将军不相上下,敢问将军大名?”
胡车儿忙躬身抱拳道:“主公谬赞了,末将乃张绣将军麾下副将胡车儿,奉将军之命,领部下降卒到于禁将军处报到。方才做完登记,正欲回城,见到众位将军正在此搬弄巨石,一时手痒,便也想试试,让主公见笑了。”
方才曹操说他力气与典韦不相上下,但明眼人都能看出来,如果单论力气的话,胡车儿还要略胜典韦一筹。曹操这么说,只是为了保住典韦的面子而已。典韦虽憨,却也不傻,他自己也知道力气不如胡车儿。
但既然主公给了自己脸面,那他也不会傻到给脸不要,当下道:“胡将军莫要谦虚,能跟俺典韦比力气的,你是第一个。”曹操呵呵一笑道:“能让典韦将军赞赏的人可不多,传令,胡将军勇武过人,赏一百金。”
微微一顿,随即又道:“希望日后胡将军能再立战功,操定不会亏待将军。”胡车儿闻言,慌忙拜道:“末将谢主公赏赐。”曹操满意地点点头,没再说什么,便带着邹氏,由卫队簇拥着离开了。并没人发现,跪在地上的胡车儿,盯着曹操身后邹氏那婀娜的身姿,眼中闪过一抹异样之色。
深夜,张绣府院议事厅内,贾诩看着满地的狼藉,扫了一眼默不作声站在一旁的胡车儿,最终将目光投向满脸怒容,负手而立的张绣身上。长长叹了一口气,沉声问道:“将军可是想好了?”
张绣闻言,转过身来,那因愤怒而导致有些通红的双眼,死死地盯着贾诩道:“我诚心相投,曹操却辱我婶娘,还公然拉拢胡将军,乃置我张绣于何地啊?”最后一句,几乎是吼出来的。
对于贾诩,张绣向来以晚辈自居,对其敬重有加。此前从未以般态度对待过,可见此刻其内心是何等的愤怒。贾诩并未生气,不管怎么样,张绣是因为听了自己的建议,才向曹操投降的,如今却受此大辱,这让贾诩心里也有些许内疚。
略一沉吟,贾诩缓缓起身道:“诩明白了,将军今日早些休息,明日一早,我再来寻将军,并献上破曹之计。”言罢,便径直离开了大厅。
一路低头沉思,有些恍然地走进府院。刚行至寝舍月门处,忽听身后传来一清亮的声音,“贾大人这么晚,是去了何处啊?”贾诩闻言一怔,随即停下了脚步,缓缓转过身,却见郭嘉抄手站在正厅门口处,正笑吟吟地看着自己。
贾诩心中一悸,脸上却异常平静,笑道:“我等新投曹公麾下,一些交接手续张绣将军不太清楚,便命我前去协助,晚间时候又留诩在府上用饭,边吃边聊,一时竟忘了时间,故而此时方才回来。”
郭嘉狭长的眉毛轻轻一挑,似笑非笑道:“哦?如此,倒是劳烦贾大人费心了。”贾诩轻笑道:“郭大人客气了,此乃我等分内之事,郭大人这么晚还未休息,莫不是在此专程等着老朽回来。”
郭嘉不置可否地笑了笑,道:“嘉一人在房内觉得有些烦闷,一时又睡不着,便想着到贾大人这里讨杯酒喝,却不料过来两次都不见贾大人回来,自然有些好奇贾大人去了何处,为何这么晚还未回来,便在此等候了。”
贾诩闻言,呵呵一笑道:“原来郭大人是想找老朽饮酒,如此,便请舍内一坐,老朽便陪郭大人彻夜畅饮一番。”郭嘉却是笑着摇摇头道:“贾大人今日已然太过操劳,嘉就不便叨扰了,明日再与贾大人开怀畅饮。”
贾诩也是呵呵一笑道:“如此,那便一言为定,明日老朽备上一壶好酒,定要与郭大人一醉方休。”两人相视一眼,便拱手告别,各自回房休息了。只是在转过身后,两人脸上的笑意都瞬间消失。郭嘉脸上露出一抹玩味的思索,略带着一丝疑虑,而贾诩的脸色则显得异常凝重,隐隐带着些许担忧。
翌日清早,贾诩起床后,简单吃了几口饭,便直奔张绣处去了。而张绣亦早早便在大厅等着,充斥着红色血丝的双眼,表明他昨夜基本彻夜未眠。只是此时他的脸上,已不再似昨天那般愤怒。
看着贾诩那同样通红的双眼,张绣语气略带愧疚道:“昨日是张绣鲁莽了,不该对先生那般态度。”贾诩摇摇头,淡然道:“将军不必自责,昨夜我反复思索,想出一计,只不过,此计不能操之过急,将军还需忍耐几日。”
张绣有些不甘道:“可是,多拖一日,婶娘便多受一天凌辱,我实不愿再忍。”贾诩却道:“将军心之急切,诩自然能理解,只是昨日从将军处回去,遇到了那个郭嘉,此人虽年纪轻轻,却绝不简单,我们需将计划放缓,否则一旦引起其注意,便难以实施。”张绣闻此言,这才无奈道:“如此,便依先生之言。”
贾诩又郑重问道:“还有一事,将军需谨慎作答,胡车儿将军对您的忠诚可信几分?”张绣一脸肯定道:“胡将军对我绝无二心,先生尽可放心。”贾诩闻言点点头,随即与张绣凑到一起,附耳对其仔细交代一番,张绣边听边不时地轻轻点头。
一连七八日,曹操每天与邹氏在城外营寨内寻欢作乐,并安排典韦在外日夜护卫,其他人不经传唤,不许随便进入。而就在几日前,郭嘉无意撞见贾诩与张绣深夜密谈后,就心有疑虑,待得知曹操强纳了邹氏之后,似乎有些明白了。便向曹操进言,说张绣有可能已经知道了他强纳邹氏的事,怕是心有不满了,当小心盯防着。
曹操对此则不屑一顾,他之前也不是没考虑过。只是他先后几次重金赏赐给胡车儿,已将其买通,并叫他暗中盯着张绣。通过胡车儿的汇报,张绣确实知道了自己强纳邹氏的事。虽然心有不满,但在贾诩和胡车儿地劝导下,并无过分行为,便不再疑他。
郭嘉劝了两次,曹操虽表面赞许他尽心尽职,实则对他的提醒并没有太过在意。郭嘉见曹操如此态度,便是有些无奈了,暗暗感叹,终究自己加入曹操麾下的时间还是太短,说话的分量不够,不足以让曹操引起重视。
但郭嘉的心里始终隐隐有些不安,尤其是那个叫贾诩的老狐狸,连自己也无法看穿其心思,当真是个危险人物。再三权衡之下,郭嘉还是不放心,最终还是来到营寨。只不过并不是去找曹操,而是去了夏侯惇处。
晚饭时分,待侍从们将酒菜端至曹操营帐内,典韦也准备去吃饭,不料碰上了胡车儿。胡车儿笑呵呵道:“典韦将军留步。”典韦疑道:“胡将军找俺何事?”胡车儿笑道:“张绣将军之前珍藏了一坛美酒,烈性极强,常人饮一杯便会一醉不起,珍藏良久无人敢饮,听闻典韦将军好饮酒,又是海量,故命在下邀请典韦将军前去品尝一番。”
典韦听说有此等好酒,心下极是想品尝一下,但想到自己若是去赴酒宴,就没办法护卫曹操,一时有些犹豫不决了。胡车儿似是猜到其心中顾虑,便道:“张绣将军知典韦将军还要在主公处宿卫,故早已备好饭菜,将军吃完便可迅速回到此处,不会耽误大事的。”典韦闻言,这才放心,道:“如此,那便叨扰张将军了。”
此时的张绣也在城外营寨中,前几日,他以新兵多有逃亡为由,请示曹操移屯中军,曹操不疑他同意了。今日一早,他又以城中兵甲太多,搬运不便,请求部下的降卒可以临时穿戴铠甲,曹操也允许了。
来到张绣营帐,一见典韦进来,张绣和贾诩忙起身相迎,张绣拱手道:“典韦将军肯屈尊前来,绣深感荣幸,久闻将军不旦勇猛无敌,饮酒亦是海量,今日当亲眼见识一番。”典韦大手一挥道:“张将军不必客气,俺就是想来尝尝,你珍藏的美酒,是否真如胡将军所言,一杯便可让人烂醉不起。”
张绣呵呵一笑道:“如此,典将军快请入座,绣这便为将军满上一杯。”说完,张绣从身后捧起一个密封的严严实实地酒坛子。如果萧筱在场,她定然会发现,这竟是她之前萃取地那种,足有六十度的蒸馏酒。
揭开厚厚的泥浆,在酒坛封口打开的瞬间,一股强烈的辛辣味便涌入众人鼻腔内。离得最近的张绣首当其冲,被那股浓烈的酒味刺激地眉头皱蹙,心中暗道:“之前先生说此酒极为性烈,我还有所怀疑,如此看来,当真不假。”
典韦自然也闻到了这股刺鼻的酒味,不由也是微微皱眉。待张绣将他的酒杯斟满,他端起酒杯,却并未像从前那般一饮而尽,而是先凑到嘴边,轻轻嘬了一小口。酒水一入口,典韦便觉得舌头竟微微有些刺痛,不由暗道:“这酒果然够烈。”
张绣见状,疑声道:“怎么,难道此酒竟真的如此性烈,连典韦将军也不敢开怀畅饮?”听了张绣的话,典韦心中不由升起了好胜之心,猛然仰头,将杯中剩余酒水一饮而尽。立时,一股强烈的冲劲儿让他险些咳了出来,却是被他生生压了下去。
酒水入肚,典韦脸色微微有些胀红,体内似是升起一团烈火,顿时感觉一股暖意自胃部涌遍全身。见典韦一口饮尽杯中烈酒,张绣自认不敢像他这般,不由赞道:“典将军果然非常人也,此等烈酒竟也能如此畅饮,佩服,将军且慢些喝,待我等也斟满酒水,一同陪典将军痛饮。”
说着,又给典韦满上一杯,而胡车儿也为张绣和贾诩各倒了一杯,只不过却是普通的酒水。有了第一口的经验,典韦第二口虽然有所准备,却依然感觉,入口极是辛辣刺激。
好容易才将那股冲劲儿压下去,典韦只觉得腹中那股热意更浓,额头竟隐隐冒出了些许细汗。不由皱眉道:“此酒异常凶烈,口感却是不好,不过驱寒功效倒是极为明显,冬日里,若是饮上一口,很快便可暖过身来。”
张绣笑道:“如此,这坛酒就赠与典将军了,现下夜间天气极寒,典将军夜间护卫主公帐外,可饮之以祛湿寒。”典韦也不客气,便道:“如此,便谢过张将军了,不过现下却不能再饮此酒了,这酒当真极烈,若再饮下去,我便不能护卫主公了。”此时,他已感觉头有些晕眩了,当下不敢再饮。
张绣闻言,与贾诩相视一眼,后者忙笑道:“对,典将军还有重任在身,张绣将军便不要再劝了。”张绣也配合道:“既是如此,胡将军,稍后将此酒重新封好,送于典将军处。”胡车儿立刻应声领命,同时走上前去,给典韦满上一杯普通的酒水。
三人同时将杯中酒饮尽,喝完那高度烈酒后,再喝这普通酒,典韦只觉如饮清水一般无味。只是越来越强烈的晕眩感,让他连普通酒水也不敢再多饮,当下便道:“方才那酒过于凶烈,实不能再饮,改日再与张将军痛饮。”
张绣见状,忙道:“如此,那绣便不强留典将军了,胡将军,送典将军回去。”典韦用力摇摇头,想让头脑清醒一些,缓缓站起身来,却觉得头重脚轻,身子一晃,竟险些摔倒。
张绣和胡车儿忙上前,一左一右地扶住他,道:“典将军小心。”“无碍。”典韦勉强稳住身形,甩开两人搀扶的手,慢慢朝帐外走去。张绣对胡车儿使了个眼色,后者一点头,便跟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