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概走过一个时辰,劲装男子们轮流扛着林浪来到一处山寨。
山寨大门修建得规规矩矩,有照明台、瞭望台、防守高地,俨然像一座军事营地。
上方有一牌匾,上面写着三个大字,在灯火照耀下清晰可见。
山河寨。
之前林浪还怀疑这些劲装男子不是山贼,没想到果真是山贼土匪,还是有组织有纪律的那种。
已经超出预料了,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小心地规避他人感知,林浪眯眼偷偷观察四周,并没有发现步入蜕凡境的武者。
一旦发现超出自己预期的敌人,必须伺机逃走,在敌人老巢战斗非常危险,不是可取之计。
通过暗号、身牌以及其他一些方式的身份查验,四人被放行。
林浪小心翼翼收敛修为,轻易骗过贼人查验。
他们进入寨中,直奔其中一处地域而去。
这应当是劲装四人交流时口中提到的记功堂。
一座烧杀劫掠的山寨竟然搞得如此有模有样,林浪心中微凛。
江湖上并不缺少聪明人。
抵达记功堂,一瓢冷水泼到林浪脸上,旋即他装作被冷水冰到、呛到,一阵发抖,然后醒转。
先是迷惑不解,随后扑通一声跌坐在地上,大声求饶。无非是说些自己没有价值,让山贼放他走的话。
就算是寻常劫掠财物的盗寇下手后都讲究一个贼不走空,更别说还做着人贩买卖的山河寨。
跟这些人将盗亦有道的道理,无异于对牛弹琴。
林浪这通表演让他们觉得有一点点怪异,但大体上还说得过去,这样深更半夜没多少人想仔仔细细查验一番。
端坐案牍后的两名账房先生让旁边的山贼将林浪提起来,端详一番后,其中一人在桌上本子上写道:乙二队,晚,俊俏青年一名,可送至须眉廊。
下笔那人顿了顿,在一行最末写道:记功十两。
一两金子等于十两银子,一两银子等于一千文铜钱,这在各国之间是通行的。
除非是特别边远地区,金子稀缺,兑换银子的时候可以溢价兑换。
当下夏国物价各地相差不大,普通人多数吃粗米,一斤粗米需要二十文铜钱购买,而乡村家庭一个成年人通常不能吃米饭吃到饱,这是一种奢侈的行为,他们总会夹杂一些粗粮、野菜或者捕捉到的野味、鱼虾饱腹。
平均算下来,一个成年人一天大概吃得到二两五钱粗米。
也就是说一个成年人一年四季不用喝粥都只需要花费不到二两银子,一家四口的农户家庭一年开销四两银子都能过得比较滋润了。
账本上除了记载林浪的那一行外,还有密密麻麻的小字,每一天都有许多记载,女多男少,长幼皆有。在这些记载当中,林浪的价钱算是较高阶位的。
林浪可以卖到十两银子,这很多吗?
如果普通家庭省吃俭用、兢兢业业,可能要五年以上才能有十两银子的积蓄。
十两银子不少。
可十两银子对买卖一个人来说,价值高低与否,没人能作出正确的判断。
看着这些记录,林浪眼睑微阖,右手在破破烂烂的衣服中握成拳头。
这一幕并没有被其他人发现,林浪迅速调整心态和呼吸,减缓血气运转,继续装作瑟瑟发抖的样子。
不一会儿,贼人交接完毕,两名高大汉子押着林浪向另一处走去,一路上经过了二十来个草屋,从一处隐蔽的草屋后面走地下阶梯,抵达一处地牢。
林浪感觉到地上草屋有六个精壮汉子沉沉的呼吸声,应该是修炼过锤炼体魄的低等功法,其中两个呼吸声细微绵长,应该是在假寐守夜。
阶梯走尽,下面有两名值夜山贼。
值夜山贼取出一根不算粗的麻绳,把林浪双手绑在背后打了个结。
林浪略微感受捆绑的松紧和麻绳的粗细,十分诧异。
这种程度的捆绑只需要稍壮一点的成年男人就可以崩开,意义何在?
一路走来,林浪还没发觉有修为很高的强者存在,最强的山贼也就只是在账房先生那里管着银箱的两名男子,也就刚刚领悟气劲的样子,根本不足为惧。
寻常贼人大抵就是练过一两年粗浅功夫,再加上平日里饭食油水充足,体魄要强一些,比普通人强得有限。
这样推算下来,这里的最强者再强也不能对我形成碾压。就算敌不过,我用真气运转五行步法长久奔行加上血气带来的短暂爆发,逃命应当不成问题。
思虑至此,林浪顾虑全无。
值夜山贼所处的位置在地下阶梯口,距离地牢的真正位置还有二三十米远。
被押着走向地牢房间,一路走来能看到地牢中躺满了人。
“进去!”一个值夜山贼拿钥匙打开其中一间牢房的门,另一个值夜山贼将林浪狠狠推进去。
原本林浪准备装作被推了一个踉跄,但前面横七竖八躺着许多瘦骨嶙峋的人,不想踩到他们身上,所以落脚的时候很稳。
即便如此,这些值夜山贼也不可能察觉他的异常,或者说,根本没有心思查询异常。
反正进了这地方的人就没有敢反抗的。
两人走远,林浪侧耳听到他们低声在交谈。
“这小子运气真好,明天可就要被卖去享福咯。”
另一人冷笑道:“享福……你倒是会拽词。”
“等明天牙行的人一来,咱们就可以清闲几天了,这些天地牢里人越来越多,轮班都安排好几波,可把我憋坏了。”
“可不是嘛,要我说根本没必要安排这么多人,但凡这些人逃跑一个被抓住,其他人根本不敢再逃跑了。”
其中一人忍不住冷颤。
“别说了,曾头目弄死那两个逃犯的样子我现在想想都觉得想吐。”
“嗯,不说了不说了。”
两人随即闭口不言。
林浪双手被象征性地绑在身后,环顾四周,整个不足十平米的牢房里面坐着、躺着十二三人,大多数是女人,有些人睡着了,有些人睁开眼睛双目无神地看着林浪。
所有人身上的衣服都是破破烂烂、遍布泥垢,全部面黄肌瘦、有气无力、披头散发,跟几天没吃饭一样。
有的女人眼睛发直,林浪伸手在她们眼前挥舞都没有丝毫反应。
有个女人坐在角落,嘴角口水不断往下流。
有个男人不停用指甲抠着地板,发出轻微嘶嘶声。
林浪第一次看到这种场景,但却能够明白是什么情况。
遭遇巨大打击后精神异常,最终崩溃。
这十来人中竟然有两个死人,在另一个角落里的一男一女已经没有了呼吸。
男的看样子三十来岁,国字脸,脸上乌黑一片,有很多伤口,血肉模糊,应该是被人殴打致死。他的眼睛睁得很大,能让人感受到他临死前睚眦欲裂的样子。
死不瞑目。
旁边那个女的……女的可能才十岁,身高大概一米二三,瘦弱不堪。
一边观察,林浪的拳头越握越紧,最后骨节发白,指甲嵌进手掌中渗出丝丝鲜血。
这一男一女,可能是父女。
畜生!
畜生!
畜生!
就算是被山贼劫掠、挟持,林浪都没有太多的愤怒。
身怀强武,林浪到山寨来多数存着补给和解闷的心思,可能顺便铲除为非作歹的山贼。
在看到牢房这一幕之前,林浪更多的还是为了深入了解和践行钟桃给的三本书中的内容。
直到看到这一幕,他才真正体会到,尽信书不如无书的道理。
《善德》曰:“正德者,不为重戮,不行绝理,怀善而教化恶端。”意思是端正德行的人,不应该犯下过多的杀戮,不应该采取狠辣的方法,应当心怀仁慈善良,来教导度化坏人。
林浪眉头紧锁,即便杀过不少人,看到地上这一幕依旧不忍直视。
去他妈的教化恶端!谁来教化她们,谁来教化那个男人,谁来教化这个女孩!?
恶端不需要怀善教化!
我来送他们升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