翠绿的稻田被夏日的晚风抚过,一起一伏,犹如绿色的波涛。
苏芽儿直起身,捶打着酸胀的腰部肌肉,她目光沉沉地扫了眼远处的某缕炊烟。
那是她夫家的方向,她和相公虽然分家出来单住,可是每天还要向家里交粮。
所谓‘粮’,就是指她打回去的山珍野味儿,今天她要交公的粮,是两条手腕粗的菜花蛇。
苏芽儿把蛇杀了,装进腰间的竹篓,然后把私藏的两只肥牛蛙用干草包好,塞进柴禾捆里。
老屠家炊烟渺渺,可是苏芽儿清楚,那家做的饭,她和她相公从来分不到,交完‘公粮’,她婆婆张氏会端给她一碗稀到清澈见底的米汤当晚饭,之后她会被撵回分给他们的破屋去。
苏芽儿嘴角牵起一丝冷笑,反正半夜她可以享受鲜嫩美味的牛蛙煲,老屠家想榨干他们两口子没那么容易。
如果她是这个世界土生土长的人,没准儿会生生被恶婆婆虐待死,可惜她不是。
半个月前,苏芽儿在一次探险行动中掉入无底深渊,再醒来,已然嫁为人妇,新婚当天,便和脑子受伤、有点言语障碍的相公被‘分家’,张氏草草将他们赶到村外的破屋,她这婚结的不仅仓促,还相当简陋。
既来之、则安之。苏芽儿相信以她的生存能力,在任何环境下都能茁壮成长。
不过张氏未免太刻薄,知道原身是猎户的女儿,就三天两头叫她出来打猎,也不想想原身被卖来她家时,已经饿得面黄肌瘦,小身板儿经不住二级风吹,不好好调养、便催着她出来干活,如果不是现代苏芽儿穿过来,原身的坟头草都老高了。
苏芽儿看看天色,故意慢吞吞地走路,屠家在玉人村算是条件很好的人家,有三间砖瓦房、牲口棚,还养着鸡鸭和猪牛等家畜。
然而同是一家人,地位却可以偏到天边上去,苏芽儿刚走到院门外,便听到院子里,张氏又在指桑骂槐。
张氏一边往鸡窝里赶鸡,一边骂:“吃吃吃,就长个吃记性,蛋没见下几只,赔钱货。”
苏芽儿左耳听、右耳冒,她早看见张氏在院子里伸头望她了,张氏知道她回来了,这是故意说给她听的。
新婚才半个月,她们两口子整天累个半死,晚上回去倒头就睡,别说孩子,亲热的机会都没有,没蛋下还不都是她这个婆婆的功劳?
苏芽儿不吭声,她现在还没有实力跟这个恶婆婆对抗,推门进院,把竹篓往厨房一放,端起灶台上那碗米汤,两三口灌下去。
米汤是隔夜的,眼下天气热,已经发酸了,可是如果她不喝,张氏就会怀疑她开了小灶。
开小灶的事,她不能让任何人知道,好在她的傻相公站在她这边,没有向任何人透露。
张氏把鸡窝的门插好,快步走进厨房,打开竹篓盖子看了眼,撇嘴道:“就两条?一人分不到两块嘛,明天多弄点回来。”
张氏随口吩咐,说得无比轻松,苏芽儿却暗暗咬牙,想照着她的老脸来一拳。
她公公不过四十来岁,三个小叔子也都是十几二十岁的年轻人,全家人吃肉竟然要她一个人去弄,还嫌少?
苏芽儿真想狂吼一声:大婶,你要点FACE行吗?!
然而时候未到,苏芽儿只能忍,张氏早在原身嫁来当天,听她顶了句嘴,便对她拳脚相加,硬是把原身给打死了。
所以现代苏芽儿醒来时,是被人架着跟相公阿木拜的堂,最后也是阿木背着她去的破屋。
在体力没恢复前,苏芽儿必须忍,但忍耐不代表傻饿着,张氏整天支使她干活,也总有盯不着的时候。
“整天板个死人脸,丧门样儿,赶紧滚回你家去,明儿帮着木头去地里除草,别躲懒。”
苏芽儿对她的话充耳不闻,背着柴禾出了门,往村外的破屋走去。
此时夕阳正红,苏芽儿知道张氏急着赶她走,是因为他们家要开饭了。
屠六儿和张氏有五个孩子,四儿一女,老大阿木是领养的,其余全是亲生。
在老屠家,亲生和领养之间的差距,隔着一个银河系那么远。
老二屠来福、老三屠有福成婚都在老大阿木前面,孩子都生好几个了,却整天没正事儿,游手好闲,屠家当家的叫屠六儿是附近闻名的屠户,平时给人杀猪宰羊,家里的农活全是大儿子阿木干。
苏芽儿没撂挑子跑路,也有同情阿木的原因在里面,这个老实善良的庄稼汉,简直就是异世版的小白菜,命比黄连还苦。
张氏肯给苏芽儿一碗米汤,是因为她为家里打回肉食,而阿木替全家种地,却连一碗米汤都换不来。
张氏的理由是阿木已经分家单过,再回家吃饭说不过去,家里的兄弟没分家,自然要留在家吃饭。
苏芽儿在心里翻了个白眼,走到半路,忽然听到身后有人喊她,回头一瞧,是屠家的小妹屠金锭。
屠小妹跑得很急,十一、二岁的少女,本该是花一样的年纪,但屠小妹平日里也没少干活,割草喂猪、喂鸡放鸭,一张还算清秀的小脸儿已然晒成了古铜色。
张氏严重的重男轻女,屠小妹在屠家的地位,仅次于阿木,两人同病相怜,倒是建立起一点革命友谊,苏芽儿知道他们兄妹俩的关系还好,便没有摆出木讷愚笨的样子。
“嫂子,拿去、给我大哥。”屠金锭朝左右张望了两眼,神秘兮兮地塞给苏芽儿两只鸡蛋。
苏芽儿本不想接,她知道这鸡蛋肯定是屠金锭偷的,张氏叫屠小妹每天打扫鸡窝,她有机会接触到鸡蛋,可若让她拿着鸡蛋回去,被张氏看出端倪给搜出来,这丫头少不得要挨顿毒打。
所以她犹豫了一秒就接过鸡蛋,并向屠金锭道了谢,屠金锭没等苏芽儿把道谢的话说完就转身跑了。
可见是偷着出来的,时间急迫…
苏芽儿揣着鸡蛋走回破屋,破屋只有一圈儿篱笆墙,屋顶漏雨、墙体漏风,据说还是死过一家子人的凶宅。
她是不在乎宅子凶不凶,要紧的是养好身体,摆脱那个凶婆婆。
一周来的小灶没白开,苏芽儿养回了不少力气,只是在张氏面前仍是装出一副半死不活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