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确实有目的。”她大方地承认,“既然要泄洪,水流怎能不通畅,否则又如何达到该有的效果。”
“你当时就想到了利用这个堰门让东庭军来承受泯江之水。”
“是。”
“用何方法?”
“炸药。”
“炸药……”他轻轻地重复着这个词,“从何而来?”
“就地取材。”楚清欢看着他,“殿下让我夜探边军营时,我在盘山了发现了两样东西——硫磺与硝石。”
司马如眸光一动:“原来如此。”
“我当晚取了一点回来,并让楚念给我取了木炭作了尝试,发现果然有用。”她唇边抿出丝微笑,“这还得感谢殿下将楚念安排在灶房,否则这木炭的取用也不会这么容易。”
“这倒是我的错了。”司马如颇为无奈地一笑,深思片刻,他笑意淡了淡,“说到此处,我倒有了个疑问,那次在泯江边,我不慎落水,你舍命救我,这可是你的真心?”
楚清欢眼睫一垂,却坦然道:“是。”
他的眸光一深。
“我救殿下是出于真心,只因殿下之所以落水,那是因为我在木板上动了手脚,而救殿下是我计划中的一部分。”
“楚青,你太过分!”早听得气愤难耐的任海转头吼道。
楚清欢未理他,只淡淡道:“我本意是想能让殿下彻底消除对我的疑虑,放松对我的监视,我便可暗中上盘山再采些足够毁坏堰门的硫磺硝石回来,但没想到楚念会瞒着我上山,而采草药的理由无懈可击。更没想到王力奎会念我救他一命的恩情,为救楚念付出了性命……对他,我心中有愧。”
司马如一直静静聆听,低垂的眼眸掩去了一些不知名的情绪,在她话落之后,他一直保持着撑额的姿势没有动,象是想什么出了神。
也不知过了多久,他才摇了摇头,唇边笑容淡若晨雾:“是我本不该这么问……不得不说,在如此短的时间里能如此迅速做出反应与计谋,你是我生平仅见的第一人。”
楚清欢没有说话,面对被自己算计的人,尤其还说出如此高的赞扬之词,保持沉默才最合适。
谦虚推辞,显得太假。
欣然接受,显得自大。
“你可以容忍我夺下边军营,却不能眼看着夏侯渊蒙受惨重损失,甚至遇险,更不能让他遭受前后夹攻。”司马如低声分析,“却也不想让我东庭将士无辜丧生,因此你提前动了手,想要将我擒住,便可以我为挟化去两国之战,炸毁堰门只是你不得已而为之,我这样认为,可对?”
楚清欢没有说话,站起身来走到桌边,斟了盏香茗递给他,她知道他喝茶的习惯。
指尖相触,轻若点水,来去匆匆,一样的冰冷,唯有茶盏温热。
司马如隐于盏沿之后的唇弧微微一扬,轻抿一口,便觉茶香悠悠,余蕴绵长,胜过以往任何一次的明前新茶。
“我并不好战,但若有必要,也不反对以战止战。”楚清欢为自己倒了一盏捧着暖手,道,“之所以为东庭惜命,不过是认为殿下才识过人,眼光长远,在有些事情上或许能达成共识,如此,又何必枉添无辜性命。”
“天下四分五裂,各自为强,若不统一,战乱必然不休。”她转身,眸光淡淡落在他脸上,“中央集权必须高度集中,这个天下也必须一统,只有如此,百姓才能过上安稳日子,国家才能富足平定。这不是一个人的事,也不是某个国家的事,而是天下所有人需要共同去努力的大业。殿下,你如此天纵英才,又有鸿鹄之志,可曾想过这些?”
可曾想过这些?
司马如笑意敛尽,凝定着她的神色仿佛重新认识她这个人一般,有什么在心底破土而出,随风而长,甚至能听到轻轻拔节之声,随后渐至茁壮,终成参天大树。
他没有回答,心里却有着答案。
她说的这些,他不仅想过,而且不止一次,只是也仅止于思想而已,从未想过要朝那个方向去行进,一统天下,谈何容易?
然而,这些话如今出自一个女子之口,他的身心俱有了震动,有如此远见卓识的女子,不多,或者,绝无仅有。
见他许久不语,楚清欢收了眸光,放下茶盏:“或许,殿下需要时间考虑,我就不打扰了。”
转身之际,听得他在身后问道:“楚青,可是你的真名?”
她回头:“不,我叫楚清欢。”
“楚青,楚清欢……”他轻声重复了一遍,难得地苦笑了一下,“我早该想到的。当初的淮南王救萧情公主于文晋,萧情公主便将名字改作了楚清欢……你在我大营中,几次受伤都想自己私下处理,不愿让军医与太医接触,恐怕也出于担心女子身份暴露这一层,我竟然未察。”
“人有失手,马有失蹄,殿下又何需自责。”
“倒非自责,只是……”他顿了一下,极浅地一笑,似欣赏又是怅然,“只是,确实想不到,一介公主会替自己的未婚夫婿深入敌营,不惜以身犯险。”
楚清欢抽了抽嘴角,萧情与夏侯渊之间的婚约,是不是整个天下的人都知道?她还真是想扔都扔不掉。
正想告辞,却见司马如脸色微微一变,和煦温软的笑容倏忽消失,眸中闪过一抹痛苦之色,双手已不自觉抚向双腿。
“怎么?”她眉头一皱,“腿不舒服?”
竖着耳朵听这边动静的任海等人一惊,再也顾不得主子的命令,忽拉一下冲将过来。
“殿下,是不是抽筋了?”任海急切地半弯着腰,伸着手,想要去碰司马如的腿,又不敢真的去碰。
“无碍。”司马如闭了闭眸子,撑出一丝笑来,“你先替我送送楚姑娘。”
任海为难地看向楚清欢,一脸的欲言又止。
“不舒服又何必硬撑着。”楚清欢没有走,反而拖了椅子过来在他榻前坐了,很自然地按上了他的双腿,“史太医不在这里,你还能找谁来给你按摩?既然有现成的,不用白不用,不是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