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之间的气温又渐渐升高,呼吸急促间,楚清欢一把撑开他,看了眼刚刚整理好又有散乱迹象的衣襟,道:“再这样下去,还要不要办正事了?”
“要办。”夏侯渊低头凑过来,语声暗哑,“现在办的就是正事。”
“……我倒不知,你也有这般不分轻重的时候。”她抵住他的唇,“两情若在长久时,又岂在朝朝暮暮,你说呢?”
他凝注着她的眼眸,末了,惋惜地叹了一声,“你总是有道理……可惜了这么好的时节,这么好的去处。”
好时节?好去处?
楚清欢朝四周看看,大冷的天,荒郊野外的,她还真没看出哪里好来。
等到他们回到齐都城外,已是一个时辰之后的事。
天色太黑,先前又放纵墨骓自由奔驰,两人在马背上纠缠谁也没有注意去路,以致回来时多走了好些冤枉路,若加上前面耗去的时间,已经将近过去半夜。
“说好了,等会儿后退十里扎营,过两日就退兵。”在接近城门时,楚清欢再一次确认。
“你还信不过我?”夏侯渊搂着她的腰,惩罚性地捏了捏,让她舒适地靠在他胸前,“答应你的事,我不会反悔。”
“嗯。”她闭着眼,冷风自身边吹过,身后男人的气息依旧隐隐约约地传过来,让人感觉踏实,“我信你。”
他与严子桓并无直接仇怨,严子桓又已受过他一箭险失性命,这个恩怨就此作罢,她向他求来这个安稳,过两日便可离开文晋,欠严子桓的情也可偿还。
至此,她方觉得身上轻松了许多,这些日子积压在心头的石头就此撤去。
严子桓……
她只能为他做到这个地步了。
越过方阵,清河见他们回来,顿时露出一线白牙,其他人亦是高兴,却不敢显露出形,都暗暗地偷觑着夏侯渊的脸色,看看到底是阴还是晴,还是暴风雨发作前夕。
结果令他们大松一口气,还好还好,虽然还是板着脸,但高高上扬的唇角分明显示陛下心情大好。
果然还是要姑娘出马。
正暗自欢庆间,城门忽然大开,冲出一骑,朝着楚清欢飞快奔来。
“公主——”
呼声悲怆哽咽,俱是悲痛之意,楚清欢蓦地转头,但见城楼映下的火光中,钟平一脸痛色,眼中泪光隐隐,可看出竭力压抑,却难掩哀恸之色。
心头,一惊。
“驾——”呼啸的风声里,楚清欢用力扬鞭,知道墨骓即使不用鞭子抽也能跑得飞快,却一次次被她鞭梢带起的脆响催促着,驱动着。
快点,再快点……
哪怕冷冽的风刮得脸生疼,哪怕整个人似乎随时都可能飞起来,她还是怕不够快。
怎会如此?
怎会如此!
好端端的人,不过才离开了半晚,怎么会突然病情恶化,命在旦夕?
可钟平的表情作不了假,也不可能作假。
脑海里全是那个病弱男子的脸,还有在她离宫赶往城门前的那一眼,那眼里浮浮沉沉,似有无数种情感融汇在那狭长眼眸中,又似有很多话想对她说,最终什么都没有出口。
那时候,她感觉到那双眼眸一直凝注着她的背影,那样久,久得在她出了宫门之后还能感受到那种状若无物的轻柔与宛如实质的深刻。
她突然就想起,这种眼神,应该称之为不舍。
她其实很想对他说,等着她回来,给他带回好消息。
这人看似最不正经,思虑实则极重,否则这病也不至于毫无起色,可如果她说服了夏侯渊,文晋能重新回到以前的平静,这病想来也会好得快些吧。
可现在,她还来不及告诉他这个好消息,他却……
整个天地都似乎只有墨骓狂奔的蹄声,开始时身后还能听到马蹄声追来,后来便渐渐远去,再也听不到,她没有去注意这些,只是不停地问自己:可会晚了?可还赶得及?
那种病她再清楚不过,一旦发作起来,生死也许不过是顷刻之事。
“让开,统统让开——”守在御书房前的侍卫远远地看到她来,发了疯一般地将门口的人推到两边去,空出了一条道。
楚清欢翻身落马,连缰绳都没有扯,直接从没有减速的墨骓身上跳了下来,着地的时候在地上连滚了几圈才将冲力卸去,不顾磨破了皮的手肘与膝盖,冲过去便推开了门。
门一推开,浓烈苦涩的药味便兜头兜脸地扑来,里面很静,几名面朝里默立着的太医被这开门声惊动,纷纷回过头来,看到是她,又无声地退到了一边。
都是太医院里比较年长的那几位,头发半白,见惯了生老病死,此时都红了眼眶,神情黯淡无光。
软榻边的老院正默默拔了榻上那人身上的金针,收起,背起药箱,与其他太医一同退了出来。
“公主,时辰不多,您有什么话……就尽快说吧……”在经过她身边时,老院正低低地说了一句,话未说完,已以袖掩脸,话不能续。
手里忘了扔的马鞭子忽地掉到了地上,楚清欢突然象是失去了所有的力气,脚下一软,险些站立不住。
原本还想,情况不至于那么坏,他当初昏迷了六天,醒来之后不也好好的没事么?
可如今,心里仅存的最后一丝侥幸还是被无情地扑灭,她不知道老院正是何时出去的,又是何时关的门,整个人象是失去了重力,脚下虚浮不着力,一步步机械式地朝那张软榻走去。
榻上的人合着眼眸,乌黑的眼梢斜斜向上翘起,睫毛密长,肤色透明,淡淡青筋覆于薄薄的皮肤之下,比寻常人要浅的唇色淡得没有血色,他安静地躺在那里,象是睡着一般,连呼吸都几乎感觉不到。
她轻轻坐在榻侧,伸出手,指尖有着连她自己都未意识到的轻颤,握住他露在羽毯外的手。
手冰冷,冷得她心头一缩,不自觉地便握紧了那只手。
榻上的人却缓缓睁开眼眸,静静地看了她片刻,笑了开来,“楚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