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怕。”严子桓淡绯色唇角一挑,勾出一抹完美笑容,“你不是说洁癖是种病,得治么?自从那日你替我治了之后,我这一身的毛病就都好了。”
楚清欢微讽:“你这病去得可真快。”
他回应得亲热:“那还得归功于楚楚。”
“青青姑娘,菜来了。”非玉立即转移话题,将她往饭桌上引。
楚清欢微一侧身,看着非玉的近距离接触,挑眉:“非玉公子,你的孔孟之道今日没有温习?”
非玉微笑,不懂:“青青姑娘的意思是?”
“圣人有云,男女授受不亲,你离我这么近,不觉得已经超过男女之间的界限?”
“哦,是小可僭越了。”非玉立即退后三步,有礼地一揖,“青青姑娘勿怪。”
楚清欢越过这个看似书呆其实一点都不书呆的男子,径直走向饭桌,却在落座之后,说了一句让非玉愣怔半晌的话。
“非玉公子,闲着也是闲着,不如给我们讲讲甲骨卜辞,也好让我们长长见地……这里就你一个读书人,你该不会告诉我们,你也不会吧?”
非玉:“……”
这顿饭,严子桓吃得很高兴。
一高兴,心情就舒畅,心情一舒畅,也就不在意吃进嘴里的菜火候有没有掌握好,也就忘了上次吃饭留下的阴影。当然,餐具还是用他自带的,只不过上菜前小二有没有净手,他就不太计较了。
非玉没能在楚清欢面前说出个甲骨卜辞一二三来,倒也不见得尴尬,只是连称自己学识疏浅,惭愧惭愧。
一顿饭和和美美地吃完,楚清欢上楼,进的却是严子桓的房间。
严大公子大喜,连忙跟进,随手就要关门,门外插进一脚,非玉挤了进来。
“你进来做什么?”严子桓明显不快,“宝儿,请非玉公子出去。”
识相地在门口止步的宝儿立即应了一声。
“把门关上,我有事对你们两个说。”楚清欢将窗门关上,转身看着他俩。
严子桓就近往一张椅子上一躺,一手撑额,绯色衣袍铺展得美伦美奂:“楚楚,你有话对我说就好,何必再叫上他。”
“分工不同,职责不同,自然都要叫上。”
“分工?”严子桓闻言坐直了身子。
“青青姑娘有事尽管开口,小可自当尽心去办。”非玉却已一口应承。
楚清欢并不多说废话,直接看着严子桓道:“有件事,我现在还不太确定,但不出两日就能有结果,到时候倘若当真如我所料,我需要借你的人一用。”
严子桓长眉一动,就要开口,楚清欢已转向非玉:“至于你……则需要委屈你一下。”
黄城里的难民越来越多,两日过后,城内已人满为患,而城外还有难民不断涌入。
热乎乎的米粥与馒头对于这些常年处于饥饿状态的人来说,吸引力太大,大到可以完全不去考虑这事情背后的蹊跷。
就在楚清欢潜入将军府后的第三日,一骑快马从城外飞驰而入,直奔将军府,而此时的楚清欢,负手立于窗前,望着阴霾密布的天际,面容沉静,仿佛一切已尽在胸中。
“差不多是时候了。”
“你觉得,你的猜测一定会对?”严子桓坐在椅子上悠悠喝茶,似乎外面即将发生的一切都与他毫无关系。
“是对是错,很快就能见分晓。”楚清欢望着楼下一驰而过的快马,抿出一丝冷冽,“你只需等着看一个结果就好。”
严子桓没有再说话,只是看着窗边那抹背影,久久,没有移开视线。
未过多久,城内起了一阵骚动,府衙前停止了施粥,数以千计的士兵持着刀枪将等候领取救济的难民围住,城内各处也涌出大量士兵,将各个角落的难民赶了出来。
难民们不知发生了何事,只是懵懂地服从官兵的指令,只听一阵锣声过后,有士兵高喊:“所有难民与乞丐都到南城门集合,杜将军有事要宣布,小孩留下。”
所有热粥与馒头都是这位杜将军所赐,难民们自然不敢不听,纷纷依言将孩子留在原处,随后跟着人群往南城门走。
就在难民都从各条巷道汇拢到一处,难民人数最多之时,人群中突然飞扬起无数纸片,如下雪一般在头顶洒落开来。
紧接着有人喊道:“大家不要去南门,大家不要去南门……杜将军让我们去南城门,是让我们去送死啊……”
人群轰然一声,每人脸上都露出惊慌。
“是不是真的?”
“这是谁说的?”
“纸上都写了什么?”
“杜将军为什么让我们去送死,这几日不是还分给我们东西吃吗?”
一时间,行进的队伍停滞不前,人人惊惧不已。
“你们自己看哪。”一个满脸泥巴只看得见眼睛的男子举着手里的纸片,破烂衣衫下手腕处露出的那一线白皙与手背的脏黑极不相称,却没有人注意到这一点,“上面写得清清楚楚,淮南王已经快到城外,杜将军就是要我们去当人肉靶子,好给杜将军争取有利的战机。”
“确实是这样写的。”随着那人话落,队伍中不同位置都有人举起了纸片,有年迈的老人,有扎着头巾的妇人,也有瘦黄的男人,“大家都拣起来看看……”
难民大多不识字,但最有从众心理,一人说话的时候也许不信,但说同样的话的人多了,心里的那份不信也就开始动摇。
很多人无意识地捡起纸片攥在手里,却茫然地四顾着周围的人,不知该如何办好。
“干什么,干什么!都排好队!”上千名士兵将有些分散的难民驱赶回去。
一名官员快步走上了高处,目光阴沉地注视着底下这片骚乱的人群,高声说道:“谁敢再妖言惑众,立即斩首!”
说着,便拔出身边一名士兵的腰刀,朝底下一名妇人掷了过去,腰刀穿胸而过,那妇人连声呼叫都没喊出,就血溅当场。
滚烫的鲜血震慑住所有难民,他们虽每日都与死亡为伍,但这样直接的杀人方式,在空中弥散开来的血腥气,依旧让他们感受到了死的可怕。